方雅心疼地把受重创的人儿拥入怀,她什么都没有说,明白再多的安慰也没用,此时此刻,她只能提供温暖给她。
水灵浑身轻颤,一把回抱住方雅,颤颤巍巍的身子明显承受着极大痛苦,她终于控制不了情绪,难过地失声痛哭出来。
她哭得肝肠寸断,直教躲在暗处的俞东彦痛彻心扉,自责内疚。
他承诺过会保护她,让她无忧无虑地欢笑,结果伤她最深、最重的人就是他!
目送方雅搀扶着水灵离去,俞东彦仍站在雨中,伞落在脚旁,他用大掌遮盖住眼睑,从指掌滑下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这是什么地方?四周漆黑一片……
突然,眼前光亮如白昼,他置身在奢华浮夸的房间里,手脚被绳索捆绑住,勒得他好痛。
一个高大的男人向他走近,男人面目狰狞淫邪,他想干什么?
不要!不要扒光他的衣服,不要……救命……有谁可以救救他……
惨遭百般蹂躏后,他俨如破烂人偶,他的世界再也没有色彩,他好肮脏、好恶心——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歌声婉约动听,神圣优美的曲调包围住他,洗涤他的身心,他渐渐感到温暖。
伫立在他眼前,朝他伸出手的少女发出圣洁的光芒,宛如天使般纯净美好,然而少女的表情却哀伤不已,泪流满面不止……
俞东彦赫然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以为不曾再出现的恶梦,偏偏选在今夜来访。
虽然事隔多年,他仍忘不掉那个梦魇。一个十二岁的男孩遇到那种兽行,要彻底遗忘比天方夜谭还难。
他知道这个恶梦会伴随他一生,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身上的屈辱,如何也不可能清洗掉!
当年他只有十二岁,父亲生意失败,母亲欠下巨额赌债,走投无路下,双亲竟灭绝人性地将他卖给一所俱乐部,然后两人一走了之,从此再没在他眼前出现过。
被带走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全毁了,他已记不得自己服侍过多少女人,甚至是男人,为了取悦别人如何卑躬屈膝,他学会的事情又岂止是了得的床上功夫,还有如何舍弃人格尊严。
而最可悲、最教他饮恨终生的,是他已丧失了男人的天赋,他不能生育!
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在他不知情下,俱乐部擅自替他动了绝育手术,他成了一个不健全的男人,永远不能建立一个健康正常的家庭,他是个不能给女人幸福的男人。
这样的他,还凭什么去拥有小灵?他不能毁了她的幸福,所以只能狠下心推开她、伤害她。
这些磨灭不了的丑陋过去,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他绝不能让小灵知道,不忍心让她接触他的黑暗,他不想让她看不起,更不要她的同情怜悯,那会教他无地自容,不敢再直视她纯真的眼瞳。
他唯一可以办到的,就是永远成为她心目中的完美存在,即使让她怨恨,他也不后悔。
因为这是对她还有自己的一种救赎,把她从错误的爱中拯救出来,让她代替当年没被救助的自己,获得幸福快乐的生活。对他来说,她的幸福就是最好的慰藉。
当年邹焯文也曾这样问过他:“为什么要收养她?”
“我想救她。”俞东彦轻摇酒杯,实话实说。
邹焯文嗤之以鼻:“别告诉我,你突然间同情心泛滥。”
于公于私,俞东彦都没必要对他隐瞒,再说把酒谈心的目的,正是找人倾诉心事,排解郁闷。
“小灵的叔叔婶婶所开的面店经营不善,欠下一笔借贷无力偿还,我无意中听到他们在商量将侄女卖给夜总会。”俞东彦喝下烈酒,点燃一根烟,半眯眼地吞云吐雾。
“如果是你,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女的人生被毁,却只袖手旁观?”
“要我说真话吗?”邹焯文单手托着下巴,手上把玩着打火机。“我不会把责任揽上身。”
“想不到你这么冷血。”俞东彦挑眉啐骂。
“天底下不幸的人太多,需要救助的人又不只她一个,而且帮人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你这种‘舍己救人’的方法,我可不敢苟同。”
邹焯文侧头睨着他,认为他的同情心也是有选择性的,如果不是她的情况相当年的他雷同,他会这样热心吗?
“在我看来,你只是基于补偿的心态,救助她的同时,也对自己释怀。”
俞东彦一愣,夹着烟蒂的手微颤,果然什么心事都瞒不过焯文的法眼,他抿唇苦笑。“或许吧。”
人情冷暖,正因为俞东彦是过来人,深受其害,所以最看不惯人口贩卖。
被至亲出卖的切肤之痛,他比谁都能深刻体会,他不希望一个拥有甜美歌喉、能够抚慰人心的纯真少女承受这些痛苦。
他实在不忍心,要他袖手旁观,看着少女的人生被摧毁,他怎么样也办不到,既然舍弃不了她,就只好出手相助。
在她知道至亲冷血无情的真面目前,把她救出来,不让她美好的世界幻灭,不用知道人性的丑恶,才能展开新人生。
俞东彦拉回飘远的思绪,坐正身子,耙了耙微乱的发丝。
他伏在小灵书桌上睡了多久?天空吐白,渐亮渐明,不知小灵现在过得好吗?
两天前的晚上,水灵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方雅把小灵带回家中,不久后打来告诉他,小灵正发烧昏迷,等医生过来看她。
那时他不顾一切冲出了门,然后又硬生生停住,最后颓然折返,很清楚他不能去看她,不然便要功亏一篑。
他呆坐了一个晚上,没合上眼,第二天得悉小灵还没退烧,他终于按捺不住,前往探望她。
俞东彦站在床前,看着昏睡的水灵脸容痛苦,不时发出嘤嘤梦呓,眼角总是噙着泪,偶尔还会扑簌簌落下,她陷入梦魇之中走不出来,也同时受到病魔的折腾。
他好心痛,可以的话,真想替她受苦、代她受罪,他不住亲吻她的眼,没收她的泪,在她耳际轻唤她的名字,深深叹息,乞求她赶快好起来。
仿佛回应他的担忧,她的高温终于降下,也不再痛苦的嘤咛流泪,睡容明显平静许多,总算数他松一口气,七上八下的心为之安定下来。
赶在她张开眼、清醒过来钱,俞东彦依依不舍地走了,并叮嘱方雅不能把他曾来过一事告诉小灵。
俞东彦回到家里已是午夜时分,他泡了一个澡,洗去一身疲惫,却仍然挂心她而了无睡意,于是走往小灵的房间,一坐便坐到天亮。
他回想起小灵搬来的那夜,他也是坐在这里,静听她的歌声,他伏在书桌上,把脸枕在她的小手中,感到无比温暖舒服。
那时他信誓旦旦要好好保护她,尽自己所能地疼爱她,想不到今天却不得不亲手推开她,惹她伤心难过。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命运由他主宰,人生也能改写,所有污点肮脏全都能抹杀掉,他绝不会放手,他一定会紧紧捉牢深爱的人,说什么都不放开。
可惜他没资格争取,无法给予别人幸福,他——
手机响起,俞东彦赶忙接听,劈头便问:“小灵她怎么样了?”
“烧已经全退了,刚才醒过来,医生替她检查过,病情没大碍,但精神还是不太好,她吃了药后,现在又睡去了。”方雅仔细报告。
“那就好。”俞东彦大掌支着额头,真正放松下来后,整个人有气无力。
“老师,”方雅紧握话筒,不问个清楚,实在很难安心。“你真的要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