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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亚杰,你可不可能成为一个考古学家……

  松亚杰抚着妻子睡梦中皱凝的额心,嗓音安沉地,说起他曾为她说过的床边故事。

  她无法和丈夫继续——

  走那条赫拉克勒斯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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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绮璐清楚自己最近情绪起伏大、易掉泪、呕吐、食欲不振是怎么回事;她老是想起母亲,想起抱着孩子冲进急诊间的寡妇,想起生了十五个孩子还不断要生产的妇女。

  今早,她处理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发现胎儿是臀位产,努力了数个小时,最后只能剖腹。她劝妇女接受结扎,否则未来几年生产都得剖腹,这在医疗缺乏的内战国家绝对是冒险,妇女无法理解她的忧虑,歇斯底里地哭叫拒绝,搞到她身心俱疲,昏倒在手术室。

  醒来时,杨提尔又在门外急喊:“绮璐学姐,不好了!”

  杨提尔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她听见除了他的声音,尚有杂沓的脚步响,由远而近,奔窜在门外阴暗的廊道。

  “绮璐学姐,军方强行押走亚杰老师!”

  这消息让她强烈一震,下床,趿鞋,绑不好鞋带,就往门边跑,差点绊倒。她扶着门喘咳几声,双手发抖起来,困难地握住门把,费好大的劲,才顺利拉动它。

  门咿呀地敞开,几张冒汗焦急的脸庞一致望着她,好象她是救星。

  “绮璐学姐……”

  “亚杰被什么军方押走?”是叛军?还是政府军?佟绮璐打断杨提尔。“他们为什么要押他?”

  “中都援军的人说亚杰老师协助藏匿恐怖份子……”

  “恐怖份子?”

  “那天那个伤员……”

  “国际军团送来的那个?”佟绮璐急了。

  杨提尔摇头说:“他们不是国际军团,是叛军伪装国际军团,那天他们送来的伤员,是国际至团要追捕的头号恐怖集团重要成员之一……”

  佟绮璐再也没耐心听,挥散挡门的人影,穿过长黑的廊道、哀声四起的急诊间,跑到医疗所外。

  夕阳余晖的天空,美丽而宁静。强行押人的军车早载走她丈夫,留下这间讽刺的纪念和平医疗所。

  松亚杰不是第一次上这艘庞大如怪物的航空母舰,倒是第一次进秘密审讯室。

  真荣幸!

  两个士兵跟在他背后,他感到此生的不平凡,嘴角噙抿一抹淡笑。

  “笑什么?”其中一个士兵很敏感,神经质,一下就动怒了,用长枪顶推他的背。

  松亚杰举起手。“放轻松,大家都是为了世界和平……”

  “闭嘴!”另一个士兵打断他的嗓音,粗暴地踢他的腿。“进去!”这家伙脾气很差。

  松亚杰点头,乖乖照做,进入封闭、昏暗的舱房里。他们把他锗在墙边的椅子上,打亮一盏灯,专照他的脸。松亚杰眯了眯眼,撇头回避直射的光线,脸颊擦了一下墙。这墙做了隔音设施,具它三面也是,明显有时他们会刑求取供,不想让战俘哀声传出。

  “我是无国界慈善组织人员,没有立场,”转回头,他看着两个士兵,说:“你们抓我来这儿,可能已经违反国际……”

  “闭嘴!”脾气很差的士兵,猛力掌掴他。

  松亚杰的脸偏斜一边,嘴角流出血。

  “先别动手!”神经质的家伙劝阻着。“把他打昏了,长官怎么问话?”

  “有的是方法弄醒他。”脾气差的家伙,这会儿放下步枪,挽袖摩拳。“这浑蛋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看了就叫人火大!”

  松亚杰突然觉得好笑,忍俊不禁,鼻腔哼了一声,唇边仍是提扯那嘲蔑般的弧纹。

  啪啪啪地,那士兵又赏了他好几巴掌,扯起他的领口,打得他制服敞开,连贝雷帽都飞了。

  “喂!收敛点!”神经质的家伙,跳脚。

  粗暴的虐打继续着,拳啊、掌啊、脚啊、抡的、揍的、踢的,全用上了,接下来,准备在他十指缠上插头铜丝,用电的!

  “长官来了!”神经质的家伙机动警告地叫了一声,才使得玩上瘾的粗暴家伙停了手。

  松亚杰盯着落地的贝雷帽上青羽徽帜,吞下嘴里的咸味。他可不能乱吐,一吐,会弄脏他妻子喜欢的帽子。

  “你们在干什么?”开门走在前头的是情报室长官,后头还有更大的长官——

  一级上将佟奥罕。

  “将军!”两个士兵吓到了,站得直挺挺,举手行礼,不敢动。

  “出去。”佟奥罕平声平调,不用威不用怒,已够震慑人。

  士兵们一个用力立正动作,迅速退出审讯室。

  “你也出去。”佟奥罕对负责情报的下属命令。

  那上校军官随即离开。佟奥罕看了看墙边头颅斜垂、衣衫凌乱的年轻人,视线缓落在地板的贝雷帽上。

  “松亚杰……”佟奥罕捡起白色贝雷帽,慢慢站起,年轻人同时抬头对上他,他说:“是吗?”

  松亚杰扬了一下唇,眼神有点不集中,扫掠男人肩上有星星的军装。“恭喜您现在是上将了。”

  佟奥罕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把贝雷帽放在他膝盖上,眸光瞥见他胸口的项链。“在我的国家,男人要娶女人必须征得女人整个家族亲人的同意,男人必须要能保证提供女人安定的生活——”

  “恕我无礼,”松亚杰嗓音嘶哑,咳了一声。“你的国家派兵参与他国内战,已经破坏太多女人的安定生活了……”

  “我们是在协助还她们原有的安定生活!”佟奥罕冷声驳斥松亚杰的论调。

  松亚杰一笑,仰头靠墙,嘴鼻里的血往他喉咙流。“好吧,这鸡生蛋的问题,没什么好提。”他说着,俯下脸,鼻子滴出血来,滴在他的白色贝雷帽上。“叔叔,你非得把帽子放这儿吗?不能帮我戴上吗?”

  佟奥罕看着贝雷帽上的赤红,无动于衷,久久,他开口说:“我承认,也许你说的不全是错。我当军人半辈子,保家卫国、协助国际戡乱、追求世界和平,长年驻守战乱地,‘安定’与我搭不上边,所以我早有自觉——终身不娶。我的兄长娶了妻,却也没做到给妻子安定的生活,他带着妻女这里调那里调,最后把她们带进了险境,甚至送掉性命。松亚杰,绮璐的命是在这里捡回的,你怎么可以让她重返险境?”

  “抓我来,是为了说这个吗?叔叔……”松亚杰笑着,即使脸上流着血,他似乎不痛不痒。

  佟奥罕一脸肃穆。“你帮助一个我们正追捕的叛军首脑逃跑……”

  “没这回事。”松亚杰一干二脆地说。

  佟奥罕皱眉了。早在十几年前初次见面那日,佟奥罕便看出这个上一秒谦卑恭和、下一秒淡漠犬儒的松亚杰,不是安分份子。当年,佟奥罕将侄女佟绮璐送回国内,请了专人全天候照料,怎奈她成年后,自行离家,执意追求松亚杰,还私定终身。这些年,佟奥罕一直注意他们的动向,这次,他们终于惹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松亚杰,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佟奥罕低沉的嗓音有种提醒。“我的下属有叛军进医疗所的情报……”

  “医疗所里没有什么军,只有该被医治的伤病患。”松亚杰直截了当,打断佟奥罕。“如果有什么你们认为的坏蛋逃跑,那是你们的事吧……怎么会是我一个区区医疗人员的责任?”说得一口坦率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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