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优知道她不正常,但没对此发表意见。
这天晚上,她收留两个小孩,一个叫文小记,一个叫做梁小录。
筱优安静地听着他们的故事,知道小录和小记是同母异父的姊弟,前年,妈妈带着他们嫁给叔叔,叔叔成了他们新的监护人,但他有酗酒习惯,发酒疯的时候常会毒打他们和妈妈。
年初,妈妈再也受不了叔叔的暴力,偷偷逃跑,却把他们留下,从此他们成了叔叔的出气筒,三天两头挨打。
他们的妈妈曾说,是小记和小录记录了她的人生,她会好好照顾他们、爱他们,陪他们长大,言犹在耳,妈妈却抛下他们远走他乡。
听完他们的故事,筱优不胜唏嘘,她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亲情这种东西。
当小记、小录清洗干净之后,她看见他们身上青青紫紫,有许多道挨打的伤痕,那是看得到的部份,而看不到的部份在小录眼中现形,他不说,但眸子里时时刻刻写着愤懑,暴力家庭伤大人更伤孩子。
筱优皱眉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如果你们没地方去的话,就一直住下来吧。”
小录没回答好或不好,但眼底闪过一道惊喜,而小记则是笑着问她,“如果我们一直住下来,有蛋糕可以吃吗?”
筱优点头。“姊姊可是很会烤蛋糕的,我的蛋糕比店里卖的更好吃。”
“好棒,我要住下来、我要住下来。”小记开心地跳着、笑着,嘴里唱着乱七八糟的歌,但说实话,还不错听。
他们这次会下定决心离家出走,一个原因是小录认识了她,另一个原因是叔叔喝醉酒,拿着藤条逼小记脱衣服跳舞给他看,小录一急,拿起空酒瓶往叔叔额头砸去,拉了小记就往外跑。
听完他们的故事,筱优心疼的环抱两个姊弟,柔声道:“以后不会了,有姊姊保护,谁都不能动你们。”
晚上,小记画图画到一半,突然抬起头,憨笑问:“姊姊,你笑起来好漂亮哦,你为什么那么爱笑啊?”
她最喜欢看筱优微笑了,每次看见筱优的笑脸,她的心就像吃了很多很多巧克力,装满甜蜜蜜。
听见她的问话,筱优又笑开了,“很久很久以前,姊姊不但不喜欢笑,还很讨厌爱笑的女生。”
“为什么现在很爱笑了?”
“小记、小录想听故事吗?”
“好啊,小记最爱听故事。”
“这样啊……”筱优想了想,走到橱柜边,拿出一迭相簿,折回沙发,在桌上摊开,相片里,筱优穿着各式各样美美的舞衣和黑色衣服,黑色的大眼睛注视着镜头,但脸上没有笑容,只刻划着冷漠。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妈妈总对我说:宝贝女儿,你笑起来真可爱,好像红苹果,记得哦,要常常对爸爸笑,要不断告诉爸爸,你好爱好爱他……”
第1章(1)
妈妈经常把侑萱抱在怀里,说:“宝贝女儿,你笑起来真可爱,好像红苹果哦,你要常常对爸爸笑,要不断告诉爸爸,你好爱好爱他……”
六岁的方侑萱没有说不要,相反地,她乖巧地应了声好。但那时候她已经知道,生活没有什么值得开心。
因此,即使她清楚自己笑起来像苹果,也不爱笑,大部份的时间,她的眉头是皱着的,小小的年纪老是寒着一张脸,没有六岁小孩的童真。
也许是家庭环境造就她的怪异吧,她出生于一个奇怪的家庭——
她的外公外婆是地方首富,去世后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独生女儿,独生女儿嫁给另一个首富的儿子,生活优裕得让人眼红。
侑萱的爸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照理说,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应该不难经营一段完美姻缘,可惜,婚姻是种充满变量的关系,就算感情基础再雄厚,也不能为婚姻挂太多保证。
结婚半年,侑萱的爸爸有了外遇。
他对妻子说,他是认真的,从没这么想要一个女人过,他很抱歉娶她、负她,希望能得到她的成全。
很可惜,侑萱的妈妈也是认真的,她一样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想要丈夫的心,她也很抱歉自己不愿意离婚,执意把他留在身边。何况,当时她怀孕了,她以为一条小生命能够为自己挽救婚姻,能扭转所有不利自己的状况。
两个固执的男女让情况陷入僵局,侑萱的父亲用行动来表明,这辈子,他只爱外遇女子林静雰。他不顾父母亲的反对、不顾怀孕妻子无助的泪水,只身搬出家里,与真爱赁屋而居。
他说:他的态度越是模棱两可,侑萱的妈妈受伤越深。
他和林静雰在外同居,不多久,也生下一个女儿,她从母姓,叫做林侑亭,只比侑萱小半岁。
偶尔,侑萱的爸爸会回来看侑萱,机会不多,但侑萱妈妈把握每次丈夫回来的机会,为他做菜、为他打扮自己、为他找到共同话题、为他营造一个幸福家庭的假象。
她总是欺骗自己,幻想丈夫是离家赚钱而不是外遇,这种幻想不健康,却让她遗忘妒忌和痛苦。她盼望丈夫迷途知返,重返家庭,可惜每次……都是以失望做结局。
她常把侑萱抱在怀里,语调甜蜜地对女儿说:“侑萱啊,妈妈从六岁就爱上爸爸,我每天都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能够嫁给爸爸。”
这些故事,侑萱听过很多遍,多到不必麻烦大脑就能轻易背诵。
在还没进爷爷公司上班之前,爸爸都是喜欢妈妈的。
他们一起念书、一起上大学,一起出国拿学位、一起进入社会当新鲜人,所以两人结婚半点都不勉强,他们承诺过要彼此扶持、相互照顾,要共同走过这辈子。
但后来,爸爸认识爷爷的左右手林爷爷,再透过林爷爷认识他很爱跳芭蕾舞的女儿林静雰,瞬地,爸爸就变心了,迅雷不及掩耳。
在这件事上头,侑萱学会,爱情是种坏东西,它不能给任何人任何保证,它说变就变,早上还在的感觉,到了晚上就会变成憎厌,而且它很自私,伤人也无所谓。
爸爸不断跟妈妈提及离婚,但妈妈总是习惯性回避这个话题,继续活在自己设定的幸福婚姻里,何况公公婆婆挺她,宁愿要媳妇也不肯要被狐狸精迷昏头的不孝儿子,他们选择跟媳妇一起住,不愿意搬去和儿子同居。
只是公公死后,婆婆软化态度,接纳了林静雰,搬去和儿子住,直到去年底过世,林静雰以长媳名义参加丧礼,这让侑萱的妈妈大受打击。
侑萱妈妈叫做程馨仪,在附近小学当美术老师,她的图画得很棒,有绝对资格开画展,许多学生希望能跟她学画,但程馨仪拒绝了,因为她要把时间留给丈夫和女儿。
每次丈夫要回来,她都会跟学校请假两天,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得焕然一新,煮了满桌子丰盛菜肴,再把女儿打扮成小公主。
她周而复始地重复同样的话,不停对不爱笑的女儿洗脑。
“侑萱,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吗?你要多对爸爸笑,还要告诉爸爸,你好爱、好爱他。”
侑萱是个听话的女儿,所以每次爸爸回家,不爱笑的她,总是勉强自己,随时随地把笑容挂在脸上。
去年,妈妈生病了。
她辞掉工作待在家里陪女儿,侑萱拉着妈妈想学画画,但是妈妈说:“侑萱啊,爸爸不喜欢爱画画的女生,他比较喜欢会跳舞的女孩,你可不可以认真学舞蹈,让爸爸爱死了侑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