侑萱定定看他,想过半晌之后,缓缓摇头。
“那么固执啊?”厉平笑问,连口气都温柔得让人好舒服。
“对,那么固执。”能做到不起冲突已经是她最大能力极限,再多,恐怕只是害怕。
但……只要搬出去,所有的问题通通能获得解决,她乐观想。
“记不得记我们讨论过,如果你每天问我喜不喜欢你,我回答喜欢就算集一点,你要集满几点才能换成一个我爱你?”
“一千五百点。”她回答,这是一个让人很不满意的数字。
“没错。”她今年十八岁,二十二岁是正式谈恋爱的好时机,他是个做事相当有计划的人,所以一天一点,他定下一千五百点。
“我已经集二十七个。”
“如果你愿意试着对周遭的人和善,我可以打九折,用一千三百五十点来换。”
才打九折,真呕!她板了脸,他以为仗势着她的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行,恋爱初期就让人“压落底”,她还能出头天?
“周厉平,请你不要对自己过度自信,说不定我集到后来,累了、厌了,就不想集点。”
她背转过他,说过了,她是个既固执又勇敢的女人谁都别想威胁她。
厉平看着她的背影轻叹,这个女生呵,都不知道这个脾气让自己多吃亏。
伸手,勾住她的身子,把她拉进怀中,他自身后抱着她、环着她,轻轻地摇晃她的身体,嘴里哼唱着一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曲子软软的,用他温柔的嗓音哼出来,软了她坚硬的背脊。
厉平安慰自己,她的刚硬是因为没有得到太多的疼爱,往后,他会宠她、爱她,直到他的爱她的心泡得柔柔软软,那个时候,或许她会愿意对世界和善。
厉平很忙,为了新医院的筹备,忙到一天睡不到三小时,但再忙,他都会抽空去看侑萱的舞蹈表演。
侑萱越来越有名了,许多电视节目邀她表演,为了增加舞团知名度,她从不拒绝,即使学力测验迫在眼前,念书念出熊猫眼,她还是乖乖上每一个邀请节目。
这点让厉平不高兴极了,他在她桌上摆满各种维他命和保健食品,他定时打电话提醒她吃饭,有的时候,她在练舞没时间接听,他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管家替她把食物送过去。
她的行程很简单,学校、舞团,除开这两个地方,不会有第三处。
大考前夕,晚上十二点半,她还在舞团里为下个星期的表演练习新舞,厉平终于被惹火,一口气冲到舞团,像包粽子似地,用衣服把她整个人裹起来,丢进轿车里。
侑萱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发脾气,只是还没把他惹到底。其实,他固执起来也满吓人的。
她对他撒娇,说:“江老师对我很好,这些年,她像妈妈一样照顾我、帮助我,我对妈妈的印象渐渐模糊了。作文簿里“我的妈妈”,我写的是江老师……”
侑萱的话不多,但他拼拼凑凑,拼出她对江老师的感激,江老师的栽培鼓励、她的一路支持让侑萱在有能力回馈时,愿意付出所有力气。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侑萱的温柔,原来她不是不懂感激,她也会对人好,只不过,对象不是她的家人。
听完她的话,他沉默。
时间太晚,为了不惊动方叔叔一家,厉平带侑萱回自己的家,他让她吃饭洗澡,然后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他的眼神不温柔,直视她,要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入睡。
隔天,他带着电脑到考场工作,陪她在近四十度的天气中苦熬。
大考结束,爸爸为了奖励女儿,要带她们出国玩乐,侑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她要排舞、上电视。
于是方家三口出门,美东十二日游。
这十二天,侑萱天天在舞团里拼命,而晚上,就会有一个裹粽子越来越上手的男人把她绑回家,他们躺在床上说话,他们去阳明山看星星、他们坐在阳台上肩并肩、头靠头,越来越像一对情侣。
八月初,大考放榜,侑亭考上中部的私立大学,侑萱没有意外地进了台北市的第一学府,这让静雰的计划破盘,她没想过,把跳舞摆在第一位的侑萱,居然会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她本想,如果侑萱考上别县市的大学,住校这后,和厉平拉开距离,新学校、新朋友,四年下来一切都将不同,没想到……冥冥中的注定,谁也更改不了。
侑亭在家哭了两天之后,决定留在台北、请家教,明年重考。
至于侑萱……静雰决定找丈夫和她做一次深谈。
全家没有人因为侑萱的杰出优秀感到骄傲,只有厉平在第一时间上网查询她的学校,第一时间向她说恭喜,第一时间跟她约定了五天的庆祝旅行。
厉平和侑萱去拉拉山采水蜜桃,厉平的镜头里收纳了她满满的笑容,她成天都在笑,笑得他忘记她是一个不爱笑的女生。
他们去清境农场,赶绵羊、吃烤肉,大热的天,他们戴着超大型草帽,在太阳下嘻闹。
他们在集集火车站拍照,他们到日月潭吃鱼,他们在台南安平古堡的石阶爬上爬下,兴致一起,侑萱在石头上面跳起舞,有人认出侑萱,又叫又跳,吵着要和她合照签名,还有几个年轻的大男生,腼腆地递出电话,问:“我们可不可以当朋友?”
侑萱在中兴林场认识一种叫做桃花心木的笔直大树,听着当地人的形容,她兴奋得不得了,她很想要一棵会长出很多竹蜻蜓的大树,不,不要一棵,她要三棵,一棵爸爸、一棵妈妈、一棵宝宝……
厉平看着她的兴奋,理解了她对家庭的渴望。
要不是时间有限,他们打算一路玩到高雄屏东、台东花莲宜兰,把台湾逛一圈。
厉平的后车厢里有满满的土产纪念品,侑萱根本吃不了那一堆,但她坚持要买,厉平没意见,由着她任性,直到她说:“我要每天把它们从头看一遍,摸一遍,就会觉得自己还在和你一起旅行,没回去。”
她说,他笑,大大的笑容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形。
车子经过桃园,睡了好一会儿的侑萱清醒,她揉揉眼睛,埋怨说:“你应该叫醒我的。”
“为什么?”
“我睡着,你一个人开车,没人陪你说话,不是很可怜?”
“不会。”
厉平听见她语气里的关心,听见她愿意陪他辛苦,这让他再度心情大好,其实,她并不是大家认知中那样孤傲。
“这就是当男人辛苦的地方,为了男子气概,再累也不能说。”她嘲笑他。
“没错,硬撑是一件满辛苦的事,所以……”他眼光向她扫过。
“不要影射我,我从来没有硬撑,我做的每件事都游刃有余。”
“这句话就很硬撑了。”
“哪有?”
“是谁在练舞练得太累,摔到站不起来?”
他堵住她了,侑萱皱皱眉头,没接话。
“上星期是谁脚痛到躲在角落掉眼泪?是谁打死不去看医生,怕赶不上两个小时后的录影?是谁饿到胃痛,双手冒冷汗,还上场表演?”厉平越说越大声,习惯性的温柔再度失踪。
“你怎么知道……哦哦,江老师出卖我?”侑萱恍然大悟,但怪不得江老师,他这种温柔男生,想套哪个女人的话还不容易。
她横他一眼。
“有力气怪谁出卖你,为什么不把力气留下来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