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他可能会死、会一辈子离开她,丁笑蝶整颗心揪疼了起来,连心里因他的信赖所产生的喜悦,也被恶狠狠地盖过。
“我不要你死。”
心一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傻瓜……我这会儿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
“你受伤了。”她嘟起唇不满的咕哝了句。
“我真的没事。”妻子可爱的模样让他抑不住笑出声。
“相公真的不唤大夫来瞧瞧吗?”
“你只要帮我到屋后竹林找暮,他自然会找人来瞧我。”
原来“暮”不是他中毒时的呓语,而是真有其人。
“好。”他颔首应允,眼眉间情难自禁荡着一心待他的专注神态。
再次由她脸上寻回那种他说什么她都会点头应允,一心为他的神情,莫煦宗的心不由自主胀热着。
他相信他的决定没错。
“那你再陪我一会儿。”他没有半点犹疑地紧紧抓住她的手,实在撑不住,便沉沉合上眼,安心睡了过去。
任他略凉的大掌紧握着,丁笑蝶凝着他俊朗眉宇间的疲惫,顿时惊觉,她早已无法自拔地深深爱上他。
不管他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只要他能好好活着,那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她只是来自村野的乡下姑娘,她的心思单纯得只容得下她的相公,她的相公就是她的天,其余的,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长这么大,这是她头一回思索这么多问题。
不过或许是因为如此,她的头因为过度思考而有些昏胀。
她兀自叹了口气,深觉自己不适合当个心思缜密的女子。
看着初破晓的稀薄晨光透过,落在他苍白的立体俊颜上,勾勒出晦暗不明的阴暗面,她的心顿时柔软起来。
她虽不懂他究竟有几面,却确切明白自己的心,那就够了!
小心翼翼抽出被他紧握的手,丁笑蝶瞧着渐亮的天色,以及将燃尽的烛,赶紧起身。
她得趁大伙儿还没起身,赶紧到竹林去将相公口中那个“暮”给找出来。
冬阳刚露脸,尚来不及温暖天地,便被厚厚云层给掩去,恢复浓暮般的阴霾天色,让人瞧不出时辰。
疾步穿过结了霜的石板小径,莫老夫人偕着小婢往儿子与媳妇的院落而去。
“夫人,您走慢些,天冷路滑,真要摔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慢?这事能慢得了吗?大少爷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莫老夫人边走边啐着,语气十分严厉。
莫名被波及,小婢闻声,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由于少夫人不习惯人伺候又起得早,她总是会在卯时送一盆热水进房里,让少夫人盥洗。
稍早前,她一如既往送了热水进房,意外的发现搁在厅前的木盆子。
木盆无异,倒是盆中一团团带血的帕子,吓得她赶紧向莫老夫人禀报少爷又吐血的消息。
莫老夫人爱子心切,一听到儿子又呕血,连奔带跑准备一探究竟。
别瞧莫老夫人平时和蔼温柔的模样,只要一涉及儿子安危之事,她变脸比翻书还快。
小婢尾随在她身后,心里忐忑不安,深怕少爷一个不妥,她这当下人的,免不了被责罚。
另一方面,丁笑蝶好不容易找着“暮”,向他转达相公的话,殊不知婆婆正赶来。
她的脚步才穿过通往寝房的月洞,兜头便遇上怒气冲冲的婆婆。
一瞧见婆婆,丁笑蝶惊惧又心虚地倒抽了口气。
“婆婆,您怎么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看顾你相公的!”
见着媳妇,莫老夫人忿急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一个步上前,扬手甩了媳妇一巴掌。
突然挨了巴掌,丁笑蝶一个踉跄地猛退了两步,险些站不住脚。
“婆婆……”捂着热辣辣的脸,她一脸茫然地瞅着在瞬间变脸,犹如母夜叉的婆婆。
无视媳妇一脸无辜的模样,莫老妇人激动地气愤道:“我叮咛万嘱咐,气候入了冬,你得更小心看顾着宗儿,你居然还让他呕了血?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对得起莫家的列祖列宗吗?”
媳妇嫁进家里几个月来儿子没发过病,她松了口气,欣慰万分感谢上苍赐了个福气女子给他们莫家。
没想到那美好光景居然只是假相。
气候才入冬,儿子居然呕了血?那一条条染血的帕子怵目惊心,让她这个当娘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终于弄懂婆婆为何变脸,丁笑蝶喉咙紧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帕子上头的血,不是相公呕出的血,是中毒的伤口流出的血……她想解释,但却不能解释。
相公要她替他保守秘密,她什么都不能说。
看着她杵在一旁不发一语,莫老夫人咽声叹道:“娘真的对你太失望了、太失望了。”
莫老夫人凌厉目光落在媳妇平坦的肚腹上,心里对未来种种美好的憧憬在瞬间毁灭,伴随着对媳妇的不满齐涌而上。
新婚头一日知晓儿子和媳妇依俗圆了房,她欣喜的以为能讨个“入门喜”的好兆头。
没想到日盼、夜盼,没盼着金孙,盼来的居然是儿子旧病复发的恶耗?
“婆婆……对不起……”面对婆婆爱子心切的忧心神情,丁笑蝶咽下心里的委屈,勉强挤出一句。
以往面对相公的疾言厉色、冷眼相待,她全都不以为忤,但不知怎么的,一向待她极好的婆婆因为误以为相公旧病复发,而对她厉言相向,让她十分难受。
“你不只对不起我,更对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你现在就到祠堂跪着,好好给祖宗忏悔。”
“忏悔……”从小到大没被罚过的丁笑蝶,惊愕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莫老夫人不假辞色地道:“这次姑且小惩大诫,你进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丁笑蝶很是无奈,除了深刻明白大家族的重重规范、枷锁外,更加体会到婆婆爱子心切的心情。
她不敢反抗,也不忍反抗,只有无言承受。
“蝶儿知道了。”
唉!被误会就被误会吧!既决定要力挺相公到底,她就得守口如瓶,不能透露半点蛛丝马迹。
第6章(2)
闻言,气得脸色铁青的莫老夫人既而转向小婢问:“夏大夫什么时候到?”
“桂叔已经赶去药馆,夏大夫应该马上就到。”小婢嗫嗫嚅嚅答道。
“你先带少夫人进祠堂反省。”莫老夫人头痛得揉了揉双鬓,一转身便急着想瞧瞧儿子的状况。
丁笑蝶见状惊声喊道:“婆婆!”
以为媳妇想辩说些什么,莫老夫人顿住脚,侧眸冷冷瞥了她一眼。
“相公吃了药还睡着,如果可以,请婆婆别吵着他。”
虽然毒是吸了出来,但可以看出相公的身子仍虚弱。
若让婆婆进屋发现不该发现的事,那相公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瞧媳妇一脸自责、不放心的模样,莫老夫人就算心里有气,也忍不住心软。
或许她是反应过度,这几个月来媳妇尽心尽力看顾着儿子,她也不是没瞧见,只是一听到儿子身子骨又出了状况,她这个当娘的,实在无法不着急啦!
再说知子莫若母,她哪里不明白儿子那就算咳呕到出血,也不让人瞧、不让人碰的怪脾气呢?
“这我自然明白,还用你来说吗?”兀自思索了一会儿,莫老夫人的语气犹冰寒,却少了几分严厉。
“噢,那蝶儿去祠堂了。”丁笑蝶有些尴尬地认分开口,目光痴痴恋恋的落在屋里那个男人身上。
这时,一直隐立在暗处,暗暗打量这一幕的暮定秋,一听到“夏大夫”将到,唇角扬起淡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