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行!十九是独一无二的,我要把她教育成一个表里合一的大家闺秀。”水绮罗模仿着当时才十来岁的么弟说过的话,随后又啐了一声,“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表里不一啰?”
水青丝笑了笑,对她最后的那句话不予置评。
“他明明是把十九放在心里宠的,到底为何被宠的人爱上宠人的人,宠人的人却还是没有回头?”水绮罗实在想不通。
“小七的心还不定,不够成熟。”水青丝捧着茶杯就口,唇瓣一沾到凉了的茶又将杯子移开,想要换杯新茶,却又因为烦心的事给耽搁下来。
“就是!”水绮罗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老听他把‘我可是长安京最佳夫婿人选’这句话挂在嘴上,却从没听过他有成家的念头。”
“只会说:‘因为如此,我绝对不能太早娶妻,那会让女人的泪水淹没长安京的。’”对这个么弟,大姊有多没辙,水青丝一直是了解的,只是打从接下艳城主事者之位后,她可是越看越不顺眼。
凭什么她累得要死,找不到机会和丈夫撒娇,那个躲避一切,无事一身轻的小子却可以逍遥自在呢?
即便对十九感到同情,但她最想做的事其实是藉由负责这场婚事,让铜镜多少有点成长。而且她早就算准了只有十九的要求是铜镜无法拒绝的,才会故意在十九也在的场合这么说,否则要是由她单方面做决定,铜镜这家伙可能会上演逃家记。
或许十九会以为她是在帮她,不过也算做个顺水人情,只要能让十九高高兴兴出嫁就好。
“依我看,他只是不想负责而已。”水绮罗一针见血地点出事实。
不想负责家业,不想负责另一个人的人生,不想负责承担,不想负责一切,他只想永远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没错,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想负责。”说也奇怪,在水家并不是特别的疼宠这个么儿,真不知道为何会养出铜镜这种逃避责任的个性。
两姊妹又是互看一眼,然后不住摇头。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就算她们有多无奈,多生气都无法对他做什么。
数落了老半天,水绮罗又把话题绕回么弟和十九身上。“唉,真要说的话,就是和圣上要求诏书都可以。”招水铜镜做驸马这个主意,圣上早就在心里盘算许久。
“不行的。”水青丝又叹了口气,干脆放下手中凉透了的茶。
“怎么说?”水绮罗不解地问。
“因为小七并不是真心爱上十九不是吗?你觉得十九会希望嫁给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吗?”
“但是十九喜欢小七啊!”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难道不好?
“一个你爱但不爱你的男人,和一个你不爱也不爱你的男人,你会选择嫁给哪个?”
“这……”水绮罗回答不出来了。
选择前者太痛苦了,选择后者她又不甘愿,真要她选的话,她应该会选择逃走吧!
毕竟如果努力了一辈子,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爱,那么硬是将两个人扯在一起只会让他们痛苦而已。
“总之,让小七负责十九的婚事,就当是送给十九远嫁的饯别礼吧,也算是让小七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让小七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水绮罗细想片刻才了解她指的是什么。
我会让十九成为最漂亮的新娘!
是啊,那个笨弟弟曾经这么说过。
第2章(1)
“为什么、为什么……”
记忆中,她的母妃总是不停地在问为什么。
在清楚了解的人的眼里,她的童年似乎是一场悲剧。
她的母妃是圣上后宫众多妃子的其中之一,有着姣好的容貌和身段,温柔似水,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都是软软的、轻轻的,令人疼惜。
父皇曾经非常宠爱母妃,在她还没出世之前。
记得奶娘曾说过,她原本是个备受期待的孩子,在父皇和母妃感情最深刻的时候,她是他们真心的见证。只是在她还没生下来之前,父皇纳了新的妃子,渐渐的不再来找母妃后,她存在的意义改变了。
她成了母妃夺回父皇注意的棋子,可惜的是她并非龙子。
于是,母妃的恶梦开始了,同时也是她的悲剧的开始。
“为什么你不是男孩?”母妃抱着头,神情憔悴。
不是男孩子就不行吗?她悄悄地靠过去,以不让母妃发现的力气扯住她的袖子。
“为什么你长得不像我?”母妃像发了狂般在早已满目疮痍的寝宫里,制造出更多的混乱。
我不像母妃吗?手被甩开了,她眼前母妃的形影不断晃动着,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砰!
一只花瓶不偏不倚地砸在她头上,然后落在一旁的地上碎裂。
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她伸手捂住破了个洞的额头,徒劳无功地想要阻止鲜红染遍整个视线,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在感到晕眩时蹲了下来。
这不是母妃第一次拿东西砸她,所以她习惯了。
“只能怪你太丑太平凡!”母妃的眼神既冷又锐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平凡不好吗?她以为自己发出疑问,事实上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生在帝王之家,平凡就是一种错!”
母妃总是痛苦着,因为不起眼的她而痛苦。
她也很痛苦,因为她是个被自己母亲拒绝的孩子。
“都是你!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母妃不只一次这么说。
她很痛苦,就算她不哭不闹,也得不到母亲的关爱。
“如果没有生下你就好了!”母妃不只一次挥开她的手,也不只一次留下受伤的她离去。
她很痛苦,每次她鼓起勇气伸出手都会无情地被打掉。
母妃总是一脸痛苦的哭泣,一脸愤恨的瞪着她,一脸怨恨的打骂她。
母妃,好痛。
她始终没机会这么对母妃说。
水铜镜是第一个对她笑的人。
那是很偶然的机会,她几乎未曾掉过泪,只会在难过的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在没有人找到的地方,但是那天他却找到了她。
“你在哭吗?”
她错愕的抬头,眼前是一个她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漂亮孩子。
因为母妃的状况不佳,她很少离开寝宫太远,更不曾面对外人,是以她非常畏惧陌生人的靠近,即便是奶娘都让她感到不自在。
“被骂了吗?”许是察觉她的紧张,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以和她同样的高度平视着她。
往后缩了缩身躯,她下意识地闪躲着他,却无法将目光由他脸上移开。
好漂亮!眼前这个和她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孩子长得好漂亮,甚至给她一种比母妃还漂亮的感觉。
“不要怕啦!”他挽起袖子,亮出细瘦的手臂,“你看,我的手臂这么瘦,力气很小的,也跟你差不多高,不可能对你做什么可怕的事。”
她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男孩的衣服。
虽然他的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可奇异的安抚了她,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无害的。
“被打了吗?”似乎是发现她不再那么抗拒,他继续问。
水铜镜的第三个疑问终于进到她的耳里,她忍不住点头,然后又飞快的摇头。
“不痛?”他摸了摸她脸上的淤青。
这次她飞快的点头。
不痛不痛。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没办法,生得平凡是她的错,不是男孩子也是她的错,伤了母妃的心更是她的错。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亲手替母妃抹去泪水,拂去母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