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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牠要不是如此暴烈难驯,暴暴这个怪名儿,从何而来”

  「咦?― 」她眼大大,嘴开开。

  秦关骑姿优雅老练,俯觎她时虽然面无表情,但眼里一抹淡笑,像在回应她那番教导。

  「原来你会嘛……」她咕哝。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好几天,发觉他除了每日固定要做的当铺搬货杂役之类的工作外,大多数时间就是坐着与一堆玉石银线奋战,她以为,他是个不爱活动四肢的闷男孩,人生中最大的运动是从当铺后堂走到当铺前厅,结果是她料错了。

  臭暴暴,她以为牠只让她一个人骑哩,结果还不是谁都好!害她本来想在秦关面前帅气地露两手的威风,立刻破灭。

  秦关坐在马背上,视野因高度而变宽。他会骑马,却没有特别爱骑,严尽欢也有两匹小白马,偶尔,他与公孙谦、夏侯武威及尉迟义会应她的任性央求,陪她一块儿到城外遛达遛达。比起遛马,他更喜欢做手工,面对各式珠玉,如何将它们琢磨出光彩,如何将它们搭配成独特的饰物,如何让它们在他手中变化成更美的珠宝,他从中获得的兴趣更胜跃马奔驰于草原上。他居高临下看着仰望他的发呆小丫头,她一双黑眸像黑曜玉,蕴藏明亮光彩,镶在健康麦色的小脸上,他几乎可以用相仿的珠玉模拟出她的模样,只要取来一片薄透玉石,嵌进两颗磨得圆滚润滑的墨色曜石,再以鸡血石雕琢成笑扬的粉唇,那对乌黑的眉,不适合用曜石,因为它的色泽太深……

  她让他很有创作灵咸。

  一个小鬼头而已,怎会如此?……

  朱子夜没在马旁怔傻太久,灵巧身子跟着蹬上马背,而且,硬生生挤坐在他身后,而非胸前,她操持马缰,掌控的意味浓厚。

  「走吧,我带你去遛遛。」小娃儿装大人,用短短双臂吃力圈在他腰侧,景象只有三个字形容!超诡异。又或者,还有另外三个字!不养眼。

  刚满十五的秦关,尚称不上男人,但体型修长高瘦,已经高过寻常成年男子身长,朱子夜小小一只,他就算打断腿骨也比她来得高大,她竟妄想骑着马儿,带他去遛遛?以一个男人护卫一个女人的姿态?

  不伦不类。

  「驾!」朱子夜抢在他反驳之前,双腿一夹,驱使爱驹暴暴嘶扬仰首。她不曾载过人、不曾坐得如此靠近马屁股,暴暴一踢蹄,她险些滑出马背,幸好小手及时抱住他的腰,挪稳坐姿,奔出厩场。

  「慢着!」秦关侧转身躯,有话要和朱子夜说。

  「别怕啦,我技术很好的!」她咕唁笑道。她在马背上的时间,比自己用双腿走路还要来得长呢!多载一个人也不会有所影响。

  他怕!他真的会怕!

  他怕在他身后的她会因为马奔驰的激烈震动给震掉!

  秦关一手探到身后,扣住她的腰际,确定自己牢牢揪紧她的衣裤之后,一把将她腾空拎到身前,放着。

  「你干什么?!」她挣扎。

  他才想问她干什么,想从马背上摔下去吗?!他双臂箝紧她娇小身躯。

  「坐好。」他低斥。

  「这样我没办法策马!」这种姿势好窝囊!

  「我没有打算让妳策马。」他抢走她手上缰绳,也抢走控马权,缰绳一紧,放慢马儿步伐。

  藏不住喜怒哀乐的小女孩,马上獗起嘴。

  「是谁说要把马借我骑的?」秦关抢在她开口抱怨之前问道。

  「是我……」

  「那么,由我策马,不对吗?」

  「嗯……对呀。」

  「既然如此,妳还有什么异议?」

  「没有。」她说不过他,他只用了短短三个问句,就让她无法使性子,但她仍是想端出孩子骄傲的架子,「我的技术比较好……」

  「我不会害妳摔下马。」他技术没那么糟,好吗?他开始学骑马时,她还没出世哩!

  「你骑得好慢。」她仍有话说,「骑马就是要狂奔,跑起来才带劲。」迎风扑面的凉意,和呼啸而过的风景,才叫过瘾。

  她的急性子,在言谈间表露无遗。

  「十次摔马九次快。」

  秦关的温吞冷性子,也同样显而易见。

  好吧,她摔过马,确实因为贪快的下场。她乖乖不同他争,任由暴暴悠悠哉哉载着两人慢行于街市右侧的红砖瓦道上,那是官府为乘马百姓特别辟造的马道,以圆石区隔步行和乘马骑士,减少双方发生擦撞危险。

  马速慢到教朱子夜猛打呵欠!

  马背上的律动,差不多像摇着婴娃竹篮床的规律轻柔,不用等马儿走出城郊,只要再多走五十步,她就会昏睡过去。秦关并没有打算花费太多时间在遛马闲晃上,最初是拗不过她的坚持才上马,让她认为她完成了与他的「交易」,她便不会再啰哩啰唆对他死缠,结果,换来的情况是一个歪着脑袋,睡死在他怀里的小家伙。

  麻烦事上身。

  他应该要策马回府,将她丢回客房,他再继续做他的首饰,但,让铺里人看见,少不了一顿奚落,尤其又以尉迟义和夏侯武威的笑声最为响亮,他已经可以想像,当他抱着朱子夜下马,多少的辈短流长就会立刻从前厅传到后堂……

  他们这种半大不小年纪的孩子最是敏感,讨厌被人指指点点,讨厌被人说三道四,讨厌被人胡乱配对,讨厌被人说男生爱女生,偏偏,他们喜欢胡乱帮别人配对,喜欢指着别人说男生爱女生羞羞羞……大男孩,以为自己是成熟大人,在别人眼中还是毛猴子一只,他们却死命撑着该有的骄傲和尊严。

  秦关感到头痛,在迟疑之时,他们已经离开城门有一小段距离。

  也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不再操控缰绳,任由暴暴爱往哪边走便往哪边去,他将歪倾一大半身子的娃儿挪正,她像条虫儿蠕了蠕,发上小髻簪的珠珠钗叮可轻动,珠贝与珠贝相互碰撞,发出悦耳声音。他喜欢听玉石敲击的清脆,有时心情烦躁,他也会去拨弄盘中珠玉,藉由饱满浑圆的单纯音律,带来平静。朱子夜终于蹭到一个满意又舒适的姿势,窝着不动,直率而不加掩饰的睡脸― 一点都不娴静淑美的睡脸,她的小嘴甚至是惑惑半张着!要是下一瞬间,有丝银唾沿嘴角流下,他也不会太意外― 大剌刺落入他眸间,并不美,但相当讨人喜欢,眉毛尚未梳整,仍可见杂乱眉形,睫不长,足见她的脾气算好,稚娃的好肤质,毋须厚厚一层水粉胭脂来掩盖瑕疵,唇色自然鲜嫩,宛若天然红玉髓。

  她像块璞玉,藏在不起眼的石块之中,等待时间雕琢,才会展露锋芒,不知怎地,他有此预感。

  秦关蓦然失笑。

  他并不擅长鉴人,他不像公孙谦,年龄尚轻,却拥有过人的好眼力,目前严家老爹正全力培育他成为独当一面的当铺鉴师,他秦关就没有那等好本领,严家老爹也不强迫他们,任由各人按其兴趣发展,而他的兴趣,便是被尉迟义戏称为「娘儿们才会喜欢」的珠玉匠师。

  他现在竟然鉴赏起她来?

  这小家伙哪里像璞玉?

  他果然没有鉴赏能力。

  第1章(2)

  暴暴突然加快速度,奔跑起来,原来是远郊一片可口的碧翠茵草,马眼亮晶晶,想驰往草原吃顿大餐。朱子夜被震醒,双眼迷迷蒙蒙,还没看清楚此处是哪儿,倒先看见身后的秦关和他顶头那大片湛蓝清澄的穹苍,阳光洒散在他的发梢、脸庞和肩颈,镶了一层闪耀金边,冬日阳光暖暖的,并不会让人戚到灼痛及燥热,反而驱散些许寒意。他五官没有多余情绪,直视前方,目光放远,青涩的男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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