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为我抢过湘柔的男朋友。”
罗品丰望着她,不大相信的样子。“抢?”
她点头。“就是横刀夺爱。明知道学长跟湘柔是一对,我还跟学长私下有联络,主动打电话,制造机会巧遇,在他系馆、宿舍附近、常去的超市闲晃……”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这么喜欢那位学长吗?”
“因为是湘柔的东西,我就想要。我羡慕她、嫉妒她,渴望跟她做朋友,又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所以才不择手段要抢到学长。”
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何敏华自虐般地用最直接、最残忍的形容词,赤裸描述出当时的行为。
“我真的不择手段。当时,自己的课都不上了,休学跑到麻州剑桥跟学长一起住,每天帮他洗衣服、整理房问、煮饭、烧菜;他爱吃的菜色,再难我也能学到会,一样一样亲手作给他吃。他的文献资料我帮忙整理,影印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帮他压书……”
没有几个男人承受得了这样的殷勤体贴。学长移情别恋了。然后,她整整做了一年半心甘情愿的伴读、女佣。
但作牛作马,不代表会换来完美的结局。怎么来的就怎么去。
她后来因修业期限的关系、必须回旧金山完成学业,忙毕业作品忙得焦头烂额、天昏地暗之际,学长跟另一个新进的,更可爱更聪明,还有地利之便的同系学妹擦出火花。
“所以,那就是我的报应。我从湘柔那儿抢来的,最后也被人抢走。”她说着,根本没办法直视他,只盯着他胸口的扣子。
“可是,你们不是还订了婚──”
“那是谎言。我故意把风声放出去,希望让大家都知道,也算是宣示主权。不过没有用,学长还是选择了他的小学妹。”
黑暗,而且幼稚。这些年来、她已经被挫败、羞耻跟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
“像我这样的人,你还要吗?”最后,她疲惫地这样问。
罗品丰哑口无言。
小小房间里陷入死寂。他们被黑暗包围。
第8章
很多人都说,把创伤好好说出来,有治疗的效果,之后会感觉好很多。那,为什么何敏华没有这样的感受?
她甚至有些后悔。也许该像以前一样,想尽办法编谎言骗过一时,掩盖自己的行为动机,让她跟罗品丰都好过一点。
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了。对他,她无法自欺欺人。
那掏心掏肺的一场长谈之后,罗品丰什么都没有多说,安静地离去,然后就失去联络。她好像真的把心跟肺都掏了出来,自此,胸腔里空荡荡的,有时还忘了要呼吸。
据小助理说,罗品丰出国拍照去了,要十天才回来。这样也好,双方都可以冷静地想想。
“阿华,妳很忙吗?为什么好久没来了?”小助理岑威光在电话里简直像是酒家女在招呼恩客似的。“老师不在,妳就不来了吗?我也会想妳啊。”
是想念她的任劳任怨吧?不过,何敏华还是笑了,很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今天有人送蛋糕来,我一个人吃不完,妳快点来帮忙嘛。”
只要听到“帮忙”两个字,就像巴弗洛夫的狗听见铃声一样,被制约得很成功的何敏华本来已经往车站走,准备回家了,却不由自主地转了方向,往罗品丰的工作室走去。
她是如此卑微地渴望“被需要”的感觉。即使是打杂、当跟班、当女佣、当厨余处理机、当代买、当冤大头、当笨蛋……她都愿意。
到了工作室,果然看见桌上有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蛋糕一个,还有一束已经插在水晶花瓶里的鲜花,让简洁阳刚的工作室内多了几分色彩。
“为什么有蛋糕跟花?”她忍不住好奇地摸了摸花瓣,还是昂贵的郁金香跟百合,一股幽香在空气中荡漾。
“老师生日呀。”小助理笑咪咪说,已经把刀叉跟纸盘子拿出来桌上摆好。“老师还要几天才回来,蛋糕放到那时就坏了,我们先来吃吧。”
啊,是他过生日。何敏华心里又隐约刺痛起来。什么礼物也没准备。连张卡片也没送,而现在,她连主动拿起电话说声生日快乐都不敢。她好失败。
真的很想他。他一定忙得连庆祝都没时间,说不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水烧开了,两杯热红茶随即泡好。面对面坐下,何敏华忍不住要问:“这些是谁送来的?”
小助理的神情突然变得有点诡异,拖长了声音说:“一个大美女。而且人家她每年都送花跟蛋糕来。阿华,妳要不要检讨一下?”
何敏华被说得抬不起头来。美味蛋糕也吃不出味道了。
看她这样,小助理也有点不忍心,转而安慰她:“没关系啦,老师回来妳再帮他补庆祝就好了。那妳等一下要不要帮我整理资料?老师的助理传回来一大堆的档案,我今天非加班不可了。”
“助理,不就是你?”
“怎么可能只有我。”他翻个白眼。“我是内动助理,老师的摄影助理有好多个,这次出国拍照就带了两个去。拜托,妳难道不知道老师是业界名人吗?”
“那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来帮忙?”照理说,他们有很多人手才是。
“因为我喜欢妳。”小助理也很会狗腿,清秀脸上堆满讨好笑容。
“而且老师信任妳。他拍出来的作品是不让人随便看的,连摄影助理都未必看得到。”
巧克力蛋糕突然变酸,酸味直呛到鼻梁,何敏华被一瞬间的感动逼出眼泪。
“啊,妳不要哭嘛!我帮妳拿面纸──”小助理手忙脚乱起来。刚好电话又响了,他丢了一盒面纸过来之后又扑到办公桌上接电话。“罗品丰工作室您好,请问……啊,老师!你打来得正好,敏华在哭啦!”
泪眼模糊中,何敏华一手多了面纸,一手被塞了电话话筒。他好听的嗓音从那边传来,何敏华的鼻子更酸了。
“为什么哭呢?威光又指使妳做事了?”他似乎在叹气。“妳别理他,累了就回家休息──”
她眼泪落得更凶,只是猛摇头,努力装出正常声音。“我没、没事。”
“这样还叫没事?”他的周围奇异地安静,嗓音异常的清晰,就像是人在她旁边一样。
“我真的没关系。你……我要祝你……生日快乐。”
“啊。”他真的忘了,到此刻才想起来。“谢谢。”
“你想要什么礼物?”她鼻音重重地问。“工作还顺利吗?是不是很累?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罗品丰迟疑了一下,才说:“有。妳能帮我开个门吗?”
她傻住,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开器材室的门?还是暗房的门?要帮你拿什么东西?”
“不,就是工作室外面的门。”他嗓音里含着微微笑意。“我东西很多,需要人帮忙。”
一回头,刚刚消失的小助理已经去开了门。罗品丰就站在那儿,脚边果然是大包小包的器材,一手拿着手机在讲话,头发微乱,带点胡渣。神情有些疲惫,眼神却很温暖。
他提早回来了。
丢下话筒,她往他奔过去。下一刻,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傻话像流水一样,止都止不住的一直倾倒出来。就算小助理还在,就算她埋在他胸膛,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人家衬衫上,这些小细节也暂时管不着了。
“胡说。我为何会不要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