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多手续都要在美国办的不是吗?”
“那些手续我就委托公司的律师帮我处理,但是文件来回也要时间,所以才会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所以,真的全都办好了?
“那……那……”邝求安终于开始容许真实感一点一滴渗入心中。“我是真的可以……可以……”
“念大学!”康桥大声道。“对,可以!”
然后,邝求安没有声音了,只是怔怔地望住康桥发呆,好半天后,她才突然哇的一声哭进康桥怀里,吓得康桥一时手足失措。
“钦?等等,等等,你怎会哭呢?不是应该高兴吗?”
邝求安继续一肠啕大哭,哭得机舱里所有旅客都转头向康桥行注目礼!欺负女人的家伙!他没有啊!康桥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装作没看见,低声安抚怀里的老婆,希望她快快哭完,别害他引起公愤呀!
唉,女人哪!
这一年,邝求安被扔进了地狱。
同一年,邝求安又被送上了天堂。
从台湾到日本,又从日本到美国,然后她和小她四岁的丈夫暂居在旧金山湾区的柏克莱,开始过去连作梦也想象不到的幸福日子。
翌年,她生下了一个小女娃,于是,康桥说了!
“一个就够了。”
“不,至少要再生一个,不然,她会寂寞的。”
她自己品尝够了孤独一人的滋味,不希望孩子也跟她一样。
“好,”康桥了解的退了一步。“那等你大学毕业之后再生,不然你会很辛苦的。”
邝求安没有应声,因为她并不打算顺从他的意思。
她都二十七岁了,等她大学毕业就三十一岁了,她自己是无所谓,但听说高龄产妇对孩子不好,她不想害了孩子,所以她自己偷偷下了决定。
等女儿满周岁会走路之后,她就要怀第二胎了。
到时候,就算康桥会不太高兴,但最后还是会包容她的任性,任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他真的很宠爱她。
结婚一年多,她终于体认到这项事实。
虽然他不过才二十三岁,大部分时候,他也表现得很合乎二十三岁的行为,但实际上,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的心境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可是唯有当情况真的有需要时,他才会展现出那种由残酷的环境与痛苦的经历所淬炼出的成熟精悍。
因此,就算是跟他相交最久,最熟识的同学,也不一定有机会见识到他的另一个面貌,在他们眼中,康桥就只是一个跟他们一样的普通学生,活泼爽朗,爱玩爱闹又爱笑,最多就是比较受女孩子欢迎一点,许多男生因此而嫉妒他,如此罢了,其它的,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唯有她,他最亲密的妻子,才有机会见识到他冷厉凶悍的另一面,了解他的真正底细。他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但也是个成熟可靠的男人。这两种角色,他都扮演得十分成功,非常出色,也因此二十七岁的她被二十三岁的他所宠爱,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女人被男人宠爱,哪里不对了?
被宠爱的女人是幸福的,辛苦了二十七年,终于得到幸福,她也很满足,再也别无所求了。
只不过……只不过……
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她还不能爱上他呢?
第七章
复活节前一周,气候依旧相当清冷,旧金山大学校园中,一个东方女人迎着轻风,悠然地漫步在花圃间的行道上。她不是美人,却十分引人注目,因为她的气质很好,飘逸优雅、纤柔温婉,在洋人眼中,她就像中国国画中的古典仕女活生生的走了出来,这在洋人之中是很难得见到的,因为洋人天生高大,再怎么瘦不拉叽的,个子就是那么高,根本就飘不起来。
所谓物以稀为贵,许多洋人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因此,她身边不时会招惹来觊觎花蜜想吃甜的公蜂,而且拂之不去、驱之不走,再怎么逐赶也是嗡嗡嗡绕一圈又回来了。譬如此刻……
“安妮尔,等等我,等等我啊!”
脚步定住,邝求安翩然回眸,乌溜溜的长发随之飞扬而起,那模样飘逸得令追来的男人一时看呆了眼,踉跄一个错步差点摔个狗吃屎。
“汤姆,有什么事吗?”两年苦练,她终于能讲上一口流利标准的英文了。
“呃……呃……”被那样温柔宁静的目光凝注,害他都说不出话来了。“一起去……去用午餐吧!”
“很抱歉,康桥要来接我了。”邝求安歉然道,继续往前走。
“又是那个小毛头!”汤姆不屑地咕哝,紧跟在她身边。
“他是我丈夫。”邝求安莞尔。“而且他已经二十四岁,不算小毛头了。”
“我三十岁,比他那种不定性的年轻人成熟可靠多了!”汤姆挺挺胸脯。“而且我已经有工作了,现在只是回学校来进修而已……”
康桥还有一家公司呢!
邝求安抿唇微笑不语,只是静静地聆听汤姆继续天花乱坠地推销自己,忽地,横里又岔来另一道呼喊。
“安妮尔,等等我!”
“道森?”
“幸好,赶上你了!”
“有事吗?”
“想请你去……”
“慢着,我先来的!”
“那又如何,我……”
“安妮尔,太好了,你还没走,我想请你……”
“喂喂喂,卡第,什么意思,我先来的耶!”
“你……”
当康桥的哈雷机车停在旧金山大学校门口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令人怒火奔腾,咆哮千山万里的景象,他的老婆被五、六个臭洋人团团包围住,各个抢着要请她吃饭,口沬横飞,争执不下,五、六张嘴愈吵愈大声,搞不好待会儿就会打起来也说不定,看得他一肚子火花,如果不当场飙出来,肯定会自爆。
于是,他摘下安全帽,拉开嗓门吼了过去。
“小安安!”
“康桥,你来了!”邝求安绽开欣喜的笑靥,快步来到他前面,人还没站稳就惊呼一声被他攫入怀里,愤怒的嘴当下就吞没了她的唇,好半天后,他才放开她,抬头对那票臭洋人得意洋洋的示威。她是他老婆,除了他,谁也别想碰!
然后他用安全帽换来她的背包和书本,收好,等她坐上他身后,机车便呼一下飞驰而去了。
可恶,他开始怀疑,让老婆“抛头露面”出来念书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了!
邝求安在旧金山大学念书,他们却住在海湾区的柏克莱,因为康桥是在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念大学、修硕士、博士学位。虽然当邝求安申请到旧金山大学之后,康桥也曾表示要搬到旧金山大学附近去住,但邝求安坚决反对,她认为康桥的博士课程比较重要,真的要搬也要等他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再搬。
康桥同意了,但他有条件。
邝求安上下学要由他亲自接送,就算彼此的上课时间有冲突,邝求安也要等待他派司机来接送,总之,就是不允许她独自上下学,或者由其它任何人接送,譬如同学、助教、讲师、教授之类等等,特别是男性,更是严格禁止。这点,邝求安认为纯粹是典型的日本大男人天性在作祟,只要他自己不觉得辛苦,也就由他去。
可是一年下来,她开始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了……
“那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想请我吃饭,但我……”
“以后不准你和他们说话!”
“……”
机车一驶入柏克莱市区便开始减速,在杜兰街上的一座连楝公寓前停下,摘下安全帽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康桥脸上写着“我很不爽”,不对,是“超。级。不。爽”四个大字,邝求安半声也不敢吭,小心翼翼的用安全帽换回自己的背包和书本,静悄悄的低头逃回公寓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