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他问。
“真的。”她笃定的说。
“妳试过?”
“小时候只要我哭,我老爸就会牵着我的手去堤防上散步,然后走到这个桥上来,拿着一根木头,上面绑着一条细线,把它抛到河里去。他说,当妳手上这端传来河的律动时,它就会从细线的那一端急着带走妳心里所有的不愉快;只要妳放手,河水就会将它们统统带到大海去。小时候相信的事情,往往在长大后都变了,但这件事我一直深信不疑。”她说。
所以,这条河曾负载了她年少时许多许多的心事和不愉快?
但她是人,不是鱼,怎么会选择以这种方式获得平静?难道在人群里她找不到慰藉?所以宁可一个人用细线绑着一根小木头,对着冷冷的河水倾吐心事?
她虽然满不在乎地说着这件带些傻气的事,可是握着从她手里接过的线,他却莫名的觉得悲伤;他感到河里飘流着的木头一直被急流带走所传来的力量。
心情不好可以是任何时候,他无法避免的想到夜里、冬天、夏天、雨天、清晨,她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桥上,吹着河风放流心事的影子。
如果可以,他希望细线的那一端改绑在他心里,他愿意陪伴她,为她承担所有悲伤的、快乐的和不快乐的事。
就在他想得入神时,她重新拿过他手上的线,陡然松开手。
两人一起望着随着流水而去的木头。
她伸了个懒腰。“不是说饿了?我还欠你一顿饭。走,我现在请你。”
“去妳们店里哦?”这样不是摆明了他对她妈做的春卷不赏脸,这样不会对莫妈妈不好意思吗?
“你不必非得忍受我们店里的食物。带你去一个不错的地方。”她说。
第七章
若鸿带他到镇上一家铁板烧店,黑压压的人群,让他有些诧异,这么乡下的地方,哪来这么多客人?
他们一进门,就听到一个戴着白色厨师帽、在餐台前炒菜的胖师傅爽朗的招呼声:“啊,若鸿啊,今天怎么有空来?”
“喔,李师傅,我带个客人过来吃饭。”她笑说。
他看看店里,每个师傅面前都客满。“找不到师傅了溜,不然,妳自己来吧。自己开炉啊。”
“好。”说完,她拉着他的手,闪过几乎是背对背的客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店里最角落一个餐台前,请他入座。
他看着她将长发束起,利落地从柜子里拿出围裙,戴上厨师帽,打开炉火,洗好手,拿出全套厨具,站在他面前的俨然是位专业的厨师。
“吃什么?”她锐利晶亮的眼神里有股笑意。
眼前这位曾经调出一杯口味超级可怕果汁的女人,真的会作菜?他有些一迟疑地望着她。
“你吃牛肉吧?”她很专业地问着客人。
“嗯。”既来之则安之,就……看看吧。
助理很快为他递上白饭,她熟练地在他面前铺上一张锡箔纸,然后开始在他面前快炒牛肉。
他眼花撩乱地看她放油、爆香、放肉片、调味,她的手法专业、流畅而敏捷。
三两下,他面前就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炒牛肉。
她望着他,微微一笑。
低头又快炒了两样青菜,时间控制得刚刚好,就在他品尝完午肉,青菜便依序送上来。
他边吃炒得青脆的青菜,边看她熟练地清铁板。
“看不出来妳还会作铁板烧啊。”他惊讶的是,菜肴的味道真好!
“我有乙级厨师执照,以前曾经在这里打过工。”她淡然地说。
“对啦对啦,小鸿以前在我们这里的时候,客人都嘛要排到门口去。她呀,只要系上围裙、戴上厨师帽,就绝不只是随便炒炒,一定会端出极有水平的菜来。”收碗的欧巴桑说。
“我老公想邀她入股,她都不肯咧。还不是她老爸,没事帮她找个什么地政事务所的缺,我们都好想她耶。”老板娘边帮客人盛饭边说。
在两人边忙边谈之间,她又炒好一份海螺,正要铲到他面前。
“喔,够了够了,我吃得太撑了。”他抬头对若鸿说。
“喂,你傻瓜喔,没尝到若鸿炒的海螺,你根本就是白来,那个谁,再去盛碗白饭过来。”老板李师傅说。
“李师傅别这样说,他是我们事务所的主任。”若鸿低声提醒。
“主任喔,啊,难得主任来,小陈,啤酒整箱给我拿过来。小鸿,冰柜里有的统统拿出来炒。我今天一定要请主任喝酒喝个痛快!”李师傅开心地坐下来说。
“李老板,喝酒绝对是没问题,只是您在忙,我们改天再喝,不必赶在这一时。”秉勋笑说。
“那个,叫我儿子去服务就好,我们喝一点,来,干杯!”李老板爽朗的把啤酒干光。
秉勋只好也喝了一杯。
酒杯刚落,又被斟满。
他张大眼睛望着那满满的酒杯,难道真要这样拚?
他还在犹豫,李师傅又一骨碌地仰头把酒喝干了。
秉勋望着李老板,不是吧?不是真有那么渴吧?
他只好仰着头,把酒也给干了,喝得他一肚子就一个字:胀。
“好,主任您真豪爽,我就喜欢您这种个性。来,无三不成礼,我们再干一杯。”
啊?还来?
秉勋想都不想便看向若鸿,只见她冷静的把炒好的鲜虾放在面前两个男人面前。
李老板在这一瞬又喝光了杯里的酒,还满足的发出“啊”的一声。
若鸿拿起秉勋被斟满的酒杯,二话不说便喝光了它。
“妳……”秉勋起身要阻止,她已经喝完了。
“若鸿,妳这样就不对了喔,我和妳的主任喝酒,妳搅什么局咧?”李老板质问。
“李师傅,你是大老板,海量是必然的,但我们主任也未必喝输你,但是他都说了,改天再较量,今晚是我专程请他吃饭,你硬要请他拚酒,如果他晚上还有事,不就变成我耽误了他?不然就我和你拚吧?”她微笑说着。
“才不跟妳喝,妳是酒鬼转世,怎么喝都不醉,真……没半点意思。好了,那……主任,我们就这样,这样约定喔,下次,你,你专程过来,不要带这个满身是原则的若鸿过来,我们喝个痛快。”李师傅带着几分醉意说。
“好,没有问题。”他摆出招牌笑容。
李老板被老板娘扶走,还被她骂着──
“啊酒量也不是多好,还敢找人家拚酒?全镇有谁不知道你叫李三杯,就一张嘴会唬人,以前还不都靠若鸿帮你挡酒,真是!也不怕人家笑。”
若鸿微笑听着,开始关炉火,收拾工具。
秉勋吃完最后一尾虾子,去了一趟洗手间。
此时,她已经脱掉厨师服、洗过手、埋好单,在柜台处等着他。
“我们走吧。”她说。
走出铁板烧店门,晚风徐徐迎面吹来,让人有说不出的舒服。
秉勋对走在他身后的若鸿说:“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妳怎么知道我未必会喝输李师傅?”
她精亮的眸子望了他一眼──
“你一上任,就对事务所里大小事情知道得非常清楚,居然连阿霞小吃馆都知道,那你一定是去向刚退休的叶主任打听来的。”
“妳就那么确定?”他的眸子带着满意的笑容。
“叶主任当初退休时是抱着满腹的怨怼离开的。照常理而言,他只会冷眼笑看即将接他位置的你,可是,他却反常的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说。
“妳说说看。”看答案是否正中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