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谁教她年纪比较小,在艳府里年纪越长的人,权力越大,所以虽是唯一的男丁,水铜镜在家里可是地位最低的。
说是这么说,身为老五,她的地位也高不到哪儿,能欺压的只剩底下两个可邻虫;难怪大姊看起来总那么意气风发。
“听说你代替我嫁进樊府。”水绮罗宛若讨论天气般的开口。
心一阵紧缩,水蔻丹突然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她一点也不想聊。
“真是难为你了。”水绮罗脸上浮现一抹歉意。
来了!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既然四姊回来了,便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
可为何她的心像是被人拉扯般疼痛?疼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
水绮罗的神情突然严肃无比,口中吐出两个字:“逃吧。”
运河水面上倒映着的蓝天无预警地染上一抹灰,不属于这个时节的强风扬起,慢慢形成一股吊诡的气氛。
“四姊是说……”水蔻丹眼神茫然,她不懂水绮罗的意思,却也不想离开。
“我接下来要往西边逃,你要不要跟我去?我们俩结伴也好有个照应,况且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迫嫁过来。”
“四姊,你不是被大姊派来的?”逃?她以为四姊是来换她回长安京的。
“不是。”水绮罗摇摇头,神情坚定地显示出她并没有说谎。“大姊没有找到我,是我听说有人代替我嫁过来,才赶过来的。”
她总不能因为自己不想嫁,而拖累了其他姊妹。
“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除了樊皇雅、大姊、四姊和她之外,应该不可能有人会知道。
就连樊府上下也没人知道她是代嫁过来的,因为婚礼如期举行了,不是吗?
水绮罗的脸色微异,踌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锦绣商行的孟少陵。”
“四姊和孟少仍有来往?”难道那天孟少陵来拜访她,就是想告诉她四姊的下落?
“他帮过我几次,我欠他一份人情。”
所以孟少陵真的是想偷偷告诉她四姊的下落了。
水蔻丹默然,对于水绮罗的提议,她竟没有从这场诡异婚姻解脱的释怀,反而想留下来。
“如何?逃不逃?”水绮罗又问了一次。“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樊皇雅会起疑的。”
两家是合作多年的生意来往对象,樊皇雅自然和水胭脂有书信上的往返.虽然眼下他并不怀疑她前来的原因,也没有探究,但她不能冒这个险,等到大姊派了人来,想溜都溜不掉。
“逃……?”水蔻丹对这个字仍是感到困惑。
要逃吗?为何逃?
“没错,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敲昏那些丫鬟奴仆劫走这艘画舫呢.”水绮罗说着似真似假的话。
“四姊,你为何要逃?”
“傻丹儿,因为我不想嫁呀!”这种因利益关系而结合的婚姻或许没什么不好,她却也分析不出对自己有半分好处。
所以她逃了,逃离了大姊的控制,逃离这桩看似为了她好,实则是为了艳府与樊府两家利益的婚姻。
“那你为何不明白的告诉大姊?”当府里热热闹闹在替四姊做着嫁裳时,她未曾在四姊脸上看出任何不愿或是反抗。
“你觉得跟大姊说有用吗?”
水蔻丹沉默了。
是啊,同大姊说会有用吗?
这个问题连她都抱持着否定的答案。
要是有用的话,她不会被抓来代嫁,更不会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舍不得离开。
“如果你不愿意,那至少和丹儿商量商量……”都怪他们,他们每个人所做的决定,却轻易的影响了她后半辈子的人生,搅乱了一池春水,又要她放弃离开,怎么办得到?
水绮罗截断她的话,“你知道我做计划向来讲求绝对实行,倘若告诉你了,对你不啻是个心理压力,计划也不会完美的实行了。”
简单的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被拆穿的危险,所以她什么人也没说,从头到尾的准备都由她自己一个人来,表面上不动声色,不过分配合,也不表示不愿,才能成功的瞒过精明的大姊。
水蔻丹也知道,虽然四姊看起来过于直率,但行事作风却是与性子不同,谨慎小心得很,难怪她看不出来。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到底走不走?”水绮罗的语气有些催促她快点决定的意思。
湘绣城毕竟是樊家的势力范围.要让一个曾经该是樊府的少夫人和另一个樊府现任的少夫人逃走,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如果真要走,就得好好从长计议一番。
“我……”水蔻丹的语气明显透着犹豫。
风抚过她的发丝和衣裳,也搅乱她的心绪。
“你不想走?”水绮罗也发现了。
她不想离开!不想离开湘绣城,不想离开樊府,不想离开这个女眷众多的大家庭,不想离开这一切的一切。更不想离开他!
水蔻丹的表情已经透露了一切。
水绮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爱上他了?”
同样的神情她曾经看过,虽然是在如今已绝口不提爱,更不相信爱的大姊水胭脂脸上,但那抹神情深刻的烙印在她心上,怎么也忘不了,所以她一眼便看穿妹妹的想法.
“谁?”水蔻丹傻愣愣的,不是装傻,而是从没想过。
“樊皇雅。”水绮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妹妹的迟钝是早就知道的,可怎么能迟钝成这副德行?亏她还是艳府五当家。
“我……爱他?”怎么会……辩驳的话刚在脑中响起,却有另一道声音更快的承认水绮罗的话。
水蔻丹小脸不争气的涨红。
不愿离开的原因,害怕水绮罗出现的原因.全指向唯一一个理由——原来,她爱上他了。
爱上那个本该成为她姊夫的男人。
“老天爷!你真的爱上他了!”看着妹妹羞红了一张脸,水绮罗拍了拍前额,消遣她。
脸色突然大变,水蔻丹惊慌的问:“该怎么办?我、我……”
“这么紧张干嘛?不过就是爱上了一个人,何况你是他名正言顺娶来的妻子,有啥好担心的?”水绮罗摆摆手,实在下觉得有啥下妥.
“问题是……”她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嗯哼。”水绮罗双手抱在胸前等她说话。
“就是……”
“什么?”水绮罗逐渐失去耐心。
她该怎么说?
自己只是代嫁过来的,总有要换回来的一天,只要大姊找到四姊以后,就得换回来……这话到底该不该跟四姊说?
水蔻丹欲言又止地瞅着她。
“怎么?猫叼走了你的舌头不成?”水绮罗被她搞得头大,口气不佳地问.
“如果大姊找到四姊,我们就得换回来不是吗?”那爱上他……只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换回来?”水绮罗感到困惑。
大姊一向秉持着“货物既出,概不退换”的理念,既然把丹儿嫁给了樊皇雅,没道理在对方吃乾抹净之后还可以退换的吧?
瞅着妹妹脸上不安的神情,她知道这个看似迷糊实则精明的妹妹在面对爱情时,同样栽在“当局者迷”这句话上。
爱情,真是一种不碰为妙的东西.水绮罗忍不住忖度。
“樊皇雅有说过爱你吗?”
闻言,水蔻丹睑色瞬间刷白。
“嗯,看来是没有了。”
水绮罗的话如同尖锐的针拚命扎着她肉做的心。
爱?他甚至连喜欢也没说过!
原来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贪心,如果不确定对方也是爱自己的,那盈满心中的恐惧、不确定感怎么也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