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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会儿师傅要考默书,你准备好了没?”任他玩了一阵,聂安怀不忘负起提醒之责。“要不要我帮你复习一下?”

  他知道班羽很介意这件事,每当师傅用“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表情对班羽摇头,班羽那眸光一黯的沮丧神情也会让他觉得很难过。

  他并不喜欢师傅老是夸他而轻蔑班羽,每个人的才能本来就不一样,没道理因为班羽书默不好就否定他的一切,但他没办法指责尊长,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帮班羽能让师傅刮目相看。

  正忙着追蜻蜓的班羽笑容僵住,眼中原本闪耀的喜灿光芒顿时被恼怒取代。看到自己的衣袍因方才趴在地上而染了尘土,再看到身后的聂安怀净秀得像刚刚沐浴完毕,活脱脱就是皇上嘴里赞不绝口的温文尔雅模样,心头的不满更甚。

  “不用你假好心,谁不知道你是想装乖孩子讨人喜欢?我才不会让你如意。”班羽皱鼻嗤哼。

  她最讨厌他这样了,明明和她同年纪,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没看他动怒变脸过,也没看他兴奋欢呼过,脸上最多只挂着淡淡的笑,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皇上说这是谦逊,是难得的美德——骗鬼啦!装模作样才是真的吧,她敢打赌,聂安怀只要一回到家,绝对都笑得合不拢嘴,和恭王爷一起嘲笑他笨。

  “我没这么想过,何况讨人喜欢的是你才对,你没发现皇上只要一看到你心情就很好?”对他的敌意早习惯了,聂安怀微笑,心平气和地说出事实。

  其实班羽很细心、反应很快,他只是定不下心背书,但这掩盖不了他其它的优点,开朗活泼的他跟任何人都能很快打成一片,他还没见过比班羽更有人缘的人。然而总是笑脸迎人的班羽,只要和他独处,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但说也奇怪,尽管爹老是在他面对说谨王爷和班羽的坏话,他还是觉得这个弟弟很让人疼惜,就连任性蛮横的小缺点都显得很可爱。

  “心情好有什么用?他们还不是只夸你不夸我?”先入为主的观感作祟,她就是认定他是在假惺惺,聂安怀越和善,班羽就越气。

  “在乎这个做什么?”聂安怀无谓一笑,小小年纪的他已有豁达的胸襟。

  班羽气鼓鼓地瞪他。样样比人强的他当然不在乎,要是老被唠叨叮咛的人换成是他,看他还说不说得出这种风凉话!

  “不跟你说了。”她扭头快步奔离,心烦气躁地一边走、一边用力踢着小径上的石子,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左脚的鞋子飞了出去,落进一旁的草丛里。

  搞什么?连鞋子也要跟她作对?班羽不可置信地瞪着草丛,懊恼抿唇。

  “怎么了?”聂安怀随后追上,关心问道,看到他脚上的白袜,眉宇拧起。“你的鞋呢?”

  班羽的小脸困窘爆红,好想把那只脚藏起来。

  讨厌讨厌讨厌!就不会当成没看见吗?都是他啦,害她永远都成不了爹爹满意的儿子,害她永远都像个不成材的小鬼头!

  自惭形秽将班羽累积的怨怼全然掀起,激起了邪恶的念头,在她意识到自己打算做什么事之前,手已往旁边的大树指去。

  “在那儿。”

  聂安怀抬头看向几乎和屋脊齐高的大树,眉头拧得更紧。“怎么会在那儿?”他踮起脚尖仰头,视线在枝叶间搜寻。

  这句问话只是单纯的疑惑,丝毫没有夹杂怀疑的口吻,这样的信任让班羽有些歉疚,但只一瞬,经年累月的嫉妒和不甘又凌越了一切。

  “我也不晓得,踢着踢着就踢上去了。”她眨动大眼,表情好无辜。“我爬上去拿好了……”说着说着,她就要攀上树干。

  “太危险了,我找人来拿。”沉稳的聂安怀哪有可能让他做这种有勇无谋的事?连忙伸手将他阻下。

  “你想害我被骂啊?书没读好也就算了,还净会闯祸惹事……好啦,我知道,你就希望我失宠,去啊去啊,你尽管去告状好了。”班羽跺脚背过身去。

  “我没有。”聂安怀哭笑不得,实在不懂他这些心眼是哪里来的。“不然我们找根竹竿把鞋子打下来好不?”

  “要上课了,等找到竹竿已经来不及,你别管我,你先回去书房好了。”班羽挥手赶他走,再度朝大树攀了过去。

  “等一下!”聂安怀又拉住他,向来平静从容的俊秀脸庞,这会儿难得浮现踌躇。“……算了,要爬我来爬。”他拉起衣摆扎进腰带,然后开始卷衣袖。

  班羽没想到计策会这么容易成功,她得好小心好小心,才能忍住没让笑容浮上嘴角。

  “不要啦,被师傅看到你会挨骂的,反正我被骂惯了,我自己爬。”她警告过喽,要是待会儿被骂,可别怪到她头上。

  “让开点。”聂安怀没回答他,只是要他退开。

  他知道班羽完全没学武,不像他还学了点拳脚功夫,加上班羽脚上鞋子又少了一只,当然是由他来爬比较保险。

  看到他动作灵活地爬上树,班羽不甚服气地皱了皱鼻。她还以为他会爬得很狼狈呢,会读书、手脚又利落,老天爷真不公平。

  “你有看到鞋子卡在哪儿吗?”聂安怀已攀上横生的枝干,四下搜寻。

  “我也不晓得,你再找找吧。”慢慢找吧他!最好找到师傅来喊人,让他们瞧瞧那个懂事乖巧的聂安怀也会做出爬树这种粗野行径。

  班羽一面偷笑,一面晃到草丛边,脚尖点啊点的,找到了鞋子勾回套上,她就故意站在草丛里,免得被聂安怀发现她脚上的鞋子已失而复得。

  “没有啊……”聂安怀遍寻不着,丝毫不曾怀疑受骗的他,越攀越往上去。

  等班羽发现到他已爬了多高,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离地极高的距离和摇摇欲断的细瘦枝干,让她见了胆颤心惊。

  “你快下来,别找了!”班羽急喊,看到他踩断了一根枝叶,吓得脸都白了。

  “没关系,我很小心。”聂安怀双手紧紧抓着其它枝干分散力道,还有余力安抚班羽。

  “天呐!聂小王爷您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突然传来一声惊喊,吓得聂安怀失去平衡,脚踩了个空。失速坠下的力道加上身子的重量,让他即使双手都抓着枝干也撑不住,“啪”地一声,枝干双双折断,随即就是叶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正被那声大喊拉走注意力的班羽等听到声音已来不及,一回头,正好看到他重重坠落地上。

  班羽吓坏了,只能怔站原地,看着聂安怀神色痛苦地抱着手臂蜷曲着,红艳的血缓缓自他的衣袖蔓延开来。

  “来人、快来人帮忙啊!”年高德邵的师傅抱不动十岁的男孩,赶紧冲出花园喊人。

  聂安怀痛到冷汗直流,但看到班羽那神色惨白的小脸,他还勉强挤出微笑。

  “我没事,你别担……”在发现班羽脚上的鞋后,他的语音顿时凝住。

  意识到他看见了什么,班羽的心猛然一震。她该道歉、该说对不起,但她的喉咙却哑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甚至不敢看聂安怀的脸,怕会看到失望憎恶的神情。

  “在那儿,快!”

  “聂小王爷您别怕,御医马上就来了。”

  师傅带着一群人奔过来,团团将聂安怀包围,一阵嘈杂后,随即将他抬离。

  班羽默默地跟在后头,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他重坠在地的画面一次又一次重演,紧紧揪住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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