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铁臂捆绞内的鲜活娇躯、热情洋溢的体温、熟悉的馨香,他方才极度抽紧的神经才逐渐放松,放松之中又隐隐高度戒备。
他戒备,因为惶恐,打死都不想再看见她跳车差点当街辗毙的景象。幸好她还活着、她没事、她安全了。
他激切地更加用力拥她,埋首在快被绞杀致死的小人儿颈窝。他需要她的温度、她的脉搏、她的奋力挣扎、她的聒噪,向他证明她确实好好的。他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不知名的人带走,也不能看到她为了回到他身边而命丧轮下。
他承受不了。原来,他之前筹划着的分离,可笑至极。狞然临到的永远隔绝,才让他瞬间惊觉:不!她不可以这样离开他!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向来不当回事的这份死缠烂打、撒娇撒赖,是何等脆弱、何等宝贵,他竟然把这视为稀松平常、理所当然。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
「杨,没事了。」被狠狠闷在他胸怀里的小人儿,语焉不详,艰困地拍哄着他的虎背熊腰。
「没事了。」她这是在讲什么鬼?他霍然松手,莫名其妙地怪瞪她。她也莫名其妙。
「什么东西没事了?」俊眸防卫地微瞇。
「我不知道啊,但你好像吓坏了。」
「我?」这种字眼,竟敢用在他身上?「没凭没据的,你又在一个人瞎说什么?」
嗯……「对啦,其实我也搞不懂自己在讲什么。」反正就……
她不知道,但他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不爽地将她一把压回怀里,紧紧贴额在她额上,闭目叹息。她不明所以,只顾着晕陶陶地痴痴傻笑,随便他宠溺。超幸福的说……
「杨,我愿意喔。」她已经暗示很多遍啰。就别再挣扎了,快点跟她求婚吧。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想娶你?」臭屁大王。
因为他回头来找她了啊,他根本就放不下她嘛,这还用说吗?这个死脑袋,到底还要她讲几百遍才明白?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
他啼笑皆非,垂眼跟怀中的嚣张娃娃互瞪。她好大的口气,命令她?「Eugene 说搞不好我是什么皇亲国戚的后裔。」她一副跌样,下巴上扬四十五度角,用力昂首睥睨比她高了一颗头的凶煞巨汉。
「你刚才不也见识到了吗,那场预展会里的人全都对我毕恭毕敬。」
「所以呢?」嗯?
美眸突然惶惶大瞠,小嘴因着两颊遭人狠狠向外捏扯,扁成一条长线,有口难言。
「敢问公主殿下,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太久没被揍、皮在痒了?」这副死德行也敢自称皇亲国戚?「你刚才随随便便就跟人跑了的事,这笔帐我都还没跟你算。」她倒先算起他的帐来了。
好痛好痛!她难得今天打扮得这么美,他怎么依旧手下不留情?
「你说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想娶你?」他放手,俯身对眼逼供。
小人儿惨兮兮地含泪捂着双颊,垂头嘀咕。
「我没听到。」抬起头来好好讲!
他这样……叫她怎么跟他沟通嘛?既要逼她给个真的答案,给了他却又会不屑接受这答案会是真的。摆什么臭架子啊。可是——说真的,她好高兴看到他跑来救她,好满足于他豁出一切拚命追赶的景象,好喜欢他魂飞魄散地把她抓入怀里抱个死紧的蛮悍。以后更要多多冒险犯难……
「你一个人又在贼兮兮地笑什么?」他阴森低唁。
「哪有啊。」狡黠大眼在眼眶里无辜乱转,突然一亮,发现了可以跟他坦然倾吐的秘密管道。
「你干嘛?」
他皱眉瞪视眼前喜出望外的小脸,软软的小手分抚在他双耳边,像在挑逗。狐疑一阵子,才想起什么似地选了左边!他听力受损的左耳。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有把握你一定会跟我结婚吗?」嘻。
「为什么?」
「因为……」
她路脚仰头,在他俯身侧头的左耳窃窃私语,以超越他听力可达范围的轻声,告诉他甜蜜的谜底。
他微怔,不仅因为她竟知道他左耳的秘密、不仅错愕于她竟对他的障碍交付最重要的话语,更是意外于居然会有超越听觉的声音,直达他的脑海里。
他听不见她过分轻盈的倾诉,却强烈地感受到她柔嫩双唇在他耳畔的喃喃不停、感受到温暖的吐息。难以言喻的声波,震颤的不是他的耳膜,而是……
「还有呢?」他在她暂且停声的好奇凝娣中,淡淡地问,彷佛他听得见她的悄悄话,彷佛这理由还不够充分。惊喜的脸蛋,大大绽放了亮丽的笑靥,兴奋地回到他耳边,轻轻地、急急地、甜甜地,告诉他成千上万个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理由。他拥着她,侧耳倾听,像着了迷。
雨下了好久,天一直没有放晴,一双人影却径自沉醉地在绵密雨丝中,一个说、一个听。彷佛这是好长好长的故事,内容却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雨珠圈着他俩的倒影,晶莹飞翔,融入水,流入河,涌入海。那海曾在不知名的眼波中流转,映着一片天真烂漫,坠落成一滴永恒的等待。
远方在期盼,女孩却为了爱,不归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