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是,她在讲什么?
纤秀的步伐,寂静慎重地移往主屋内最大间的浴室。门是关着的,但其中的空间感,将深处的细语扩散,字字清晰地回荡着,缥缈轻盈。
「你如果再这样钻牛角尖,那我们干脆分手算了。」残酷的柔喃,载满不耐烦。「我已经跟你解释快两个钟头,始终都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说真的,我很累。」
对方是娉婷的男友?
「对,我这两年就算和杨有联系,那也只是性,与爱无关,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将这两者分清楚?」
这种事怎么分得清楚?只有性,没有爱?
「我是说……不,你先听我说!」双方显然进入激战。
「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讲明了……对!我就是喜欢跟他上床,怎么样?这样讲你就高兴了吗?」娉婷是说真的,还是在赌气而已?
「我受够了你这种死缠烂打的个性。你知道为什么杨和我可以一再地更换交往的对象,但我们俩仍能维持多年的关系吗?因为他从来不黏我,我也从来不黏他,我们可以很自在地去经营各自的感情生活。」
杨讨厌人太黏他?那……她有没有太过黏人?
「我就是因为杨和我太像,才想跟你交往。可是你愈变愈不可爱,特别是我在工作上和杨有接触后,就得接受你没完没了的兴师问罪。你说,这个感情还能怎么谈?」
可是,正是因为在乎,才会兴师问罪啊。
「噢,拜托……」娉婷受不了的呻吟,似乎发自埋首捂着的掌心。「为什么我们谈了半天,结果又回到原点?没有——至少这次没有。我从二楼破窗摔下一楼逃逸,满身的伤,我哪有那个体力再跟杨上床?没有没有没有!」
至少这次没有?代表这次以外一直都有?
「你饶了我吧。」她疲惫不堪,豁出去了。「好,你要听实话吗?实话就是我会跟杨一起前往伦敦,再飞往约翰内斯堡。因为他的小组有突发状况,我必须支持。」
为什么杨不肯带她同行,却愿意带娉婷去?
「你有没有良心?我是杨亲手培训出来的,好歹也有点师生情谊吧。而且我出状况时他也义不容辞地收留我,你为什么满脑子想的就只有上床不上床的事?就算有,那也只是性,OK?那是我和他的一种减压方式,就这样而已。」
那么娉婷会和杨在这一路上如何减压?
「我怎么可能带你一起出任务?」别开玩笑了行不行?
似乎情人就只是情人,与任务伙伴分属不同的层次,干不了正事。
「别再说了-」哎,无言以对。「我不知道杨对我还有没有感觉,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很想要杨,倒是比较想要他的案子-不会,杨哪可能带个gig 跟他一起出国工作?晨晨当然是继续留在这里看房子。」
gig?那不是人名吗?
杨刚回到曼谷时的家庭派对中,他身旁的女子就叫gig呀。
啊,那女的是gig,不是朋友,跟你一样。
杨的弟弟跟她介绍那女的,语焉不详。这样看来,gig指的是某种身分了?她不觉得那女的会是什么轻浮低俗的人,对方的谈吐、举止、气质,在在显示是出身优渥的千金小姐。只不过,她迷恋杨。
那gig是什么意思?
「杨要怎么塑造他的他gig,关我什么事?我看到晨晨时也暗暗吓了一跳,还以为看到我自己。我只希望杨别拿我的替代品去玩什么变态游戏,偏偏他又超爱玩的,特别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后续膻腥的挪榆,听得晨晨浑身战栗,竭力捂口,以免发出任何震惊。那是只属于她和杨之间,亲昵的小秘密,娉婷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我看杨是玩上瘾了,才会把晨晨带回曼谷来。」她边说边好笑。「我不晓得,杨确实偶尔会跟我聊一些他最新床伴的怪癖,但我还没空听到晨晨的。也许飞往伦敦或南非的途中,他闲着没事就会跟我说吧。」
这种私密的事,怎能分享?
「我不屑玩那套,所以才会跟你在一起:我只想跟温柔的人谈感情。」先前争执到几欲分手,此刻却又谴蜷呢喃。「如果我跟你不是来真的,何必跟你坦白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实?」
杨呢?杨可曾坦白过自己的这些事?
「对啊,我就是这么一个欲望强盛的女人,你不也是因此才爱我爱得要死?」
情人间的浓腻耳语,微含笑意。「我只是拿杨来打发时间的,他也是。他有自己现在的玩伴,我们彼此的立场都很清楚。」
难道说,要不同的女人,提供不同的功能?
「嗯哼,杨看起来是满享受现在的状况,我也很希望晨晨能跟他有结果,免得他身旁没女人时就老是回头来惹我。」害她又得浪费唇舌安抚多疑的男友。
「可是情况似乎没我以为的那么好。」为什么?她和杨之间还不够好吗?
「晨晨对杨简直无所知,我试着跟她聊杨都聊不起来。」结果沦为她和杨通宵哈啦。
「除非是杨自己愿意讲,不然谁都问不出他的底细。当我发觉晨晨根本一问三不知,就知道杨又只是拿她来打发时间而已。」
不需要他敞开自己的心门,敞开钱包与身体即可。
「而且杨又在搞洗手作羹汤的老套。他每次要跟女人说拜拜,就会来这套,而且绝对少不了顶级生蚝……当然是为了增强性欲啰,不然我干嘛老爱砸钱拿生蚝喂你。」
杨确实在那餐之后,就会离她远去。但,是地理上的分离,还是感情上的隔绝?
「享受顶级的美食、极致的性爱,然后拜拜。这几乎成了杨的分手模式。」
杨,你还是没变。
原来娉婷尝了杨的手艺之后,说的是这个意思?
「是吗?我倒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她好笑。「杨很懂得怎样让女人尽情享受。物欲、食欲、性欲,他简简单单就能把一个女人搞定。」门外贴着的身躯顿时腿软,难以承受这无法反驳的事实。物欲、食欲、性欲。除此之外,她和杨之间还有什么?
「我嘛,我比较难讨好。」呵呵。「求知欲、上进心、挑战性,这些都不需要他来替我满足,我自己来就可以……我也不知道杨是不是因此格外迷恋我,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有因此更加迷恋我吗?」
情人间的笑语,轻柔缠绵,三不五时的甜蜜倾吐,让门外的人备感凄楚。
她也希望和杨有这样亲昵的时光。一言不合,小小猜忌,两人就吵得翻天覆地。情绪来得快去得急,一下子又雨过天晴,浓情蜜意。
她力持冷静,离开浴室门前,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是客人,却误以为自己是主人。她以为自己是杨不可或缺的女人,结果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她以为杨的独占欲很强,原来独占欲强的人是她。她以为杨离不开她,其实是她离不开杨。她以为自己很了解杨,原来她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
她以为他们即将谈婚论嫁,结果仔细一想,根本就没人跟她谈过什么婚什么嫁。
只有他不耐烦地一臂遥遥推开。
她从哪来的根据,认定杨亲手预备的晚餐,是为了郑重求婚?有多少女人,都吃过杨的这套飨宴?又有几个女人,会像她这样一相情愿地武断理解为:杨一定是要跟她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