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你不善撒谎啊。再不肯从实招来,本王就治常欢冤屈本王之罪!」
扇面离开了她的脸,她抬头,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不敢踌躇,小碎步跟上去。
「本王耐性有限,还不快说!」罗谦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她跟上时恫喝道。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说谎和搪塞都是不管用的,他总是能够看穿她,使尽各种手段逼迫她,所以她后来就什么事也不敢欺瞒他,直接对他吐实,少招惹他的脾气,避免和他冲突,免得自己受罪。
虽然这回她很想隐瞒下来,但六爷喜怒无常,他当真要治了二哥的罪,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那天黄昏,一位陌生人叫住我,他自称是大夫,受人之托来为我看病。」不敢迟疑,她把当日情况说出来,「他说我的皮肤和血液有缺陷,能够存活至今是奇迹,再不及早疗治,恐有短命之虞——」
他突然回过头,她差点撞上他,幸而这回走得慢,她及时停住脚步。
她抬起头,见他深邃目光注视着她,久久不曾移开。他很少正眼看她,倒叫她莫名的心跳加速。
「江湖术士,信口雌黄,莫不是想拐骗钱财!你信了?」罗谦轻蔑冷哼。
常乐摇摇头,「我没有信。他说乐儿幼时曾以珍稀补品延命,才得以活命,这点就有差池了。」
她并未发现扇面底下一双深邃眼神转深转沉,脸色略有变化,只听他问道:「后来呢?」
「我听见他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后来就被打晕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醒来已经是隔日清晨……」她的手抚在胸口上,口气略有迟疑。
罗谦见状,一张脸色变,眼里燃着两把怒焰,胸口急速起伏,一把扇骨硬生生在他手里折断了!
「大东天下,竟有如此狂徒!」
她惊诧地瞪着那把折断的扇子,仰起头看见一张俊美的脸庞。这张脸总是藏在扇面底下,她几乎只接触到他一双深邃幽冷的俊目,很少能够直接看见他的脸。
二哥常欢眉清目秀,算得上是俊逸人物,可是眼前这个人,一双浓眉大眼,鼻梁直挺而高傲,有如美人嫣红的朱唇,轮廓线条俐落干净,皮肤白皙比女子还细致,丰神俊美之外,举手投足皆引人注目,光是那份与生俱来、无可比拟的高贵气质就把二哥比下去了……她的心不由自主——
「不许看!」发现她盯着他看,罗谦变了脸色,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大声怒斥。
常乐吓得垂下眼,退开了一步,不敢再看。
罗谦紧紧握住拳头,摆放在身侧,瞅着她乖顺胆怯的模样,胸中闷着一股怒气难消。
「恶徒对你做过什么?你隔日醒来……有何异状?」他略停顿,声音有切齿痕迹,更有不寻常的复杂情绪。
常乐低垂着头,一脸烫热,根本没察觉他的异常。在他的质问下,她紧张不安,诚实回话:「乐儿身上一些碎银都还在,我觉得他不是恶徒,当真是大夫,因为……他在我的胸口贴了一块药布,还在我的腰间塞了一张药单,药单上写明要我服用至痊愈为止。」
罗谦深深看了她好几眼,眼里神色复杂难辨。知她无欺瞒,并未受到欺侮,才勉强压下了怒火。
「把药单给我。」他伸出手。
常乐望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摇了摇头,「我没有带出来。」
「等一下拿给我。」罗谦放下手,追问道:「此人是何模样,可曾报上姓名、来历?」
常乐想了想,顿了一下,头更低垂,声音细细地说:「是一个年轻男子,长相俊秀,比六爷矮一点,看起来严肃又神秘。他不肯说是受谁所托,也没有留下姓名。」
罗谦眯起了眼。这人究竟是谁,又是谁叫来为她诊治,为何藏头缩尾,不肯露面?是敌是友?有何目的?
他瞥一眼她脸上淡淡的羞窘,胸口猛有大石撞击,紧紧咬了牙——这丫头护着他!
第二章
药单上的字迹娟秀工整,下笔平稳,一笔一画勾勒得恰到好处,毫不拖泥带水。字若如人,此人——
「爷,陈太医来了。」望月轻轻叩门,带着一名身形中等的中年男子进入书阁。
「微臣叩见王爷。」陈太医一见坐在书案后的惠亲王,赶紧低着头上前大礼参拜。
「太医免礼。」罗谦把手上的药单递过去,望月马上过来交给陈太医。他才开口道:「太医,本王想请教这张药单的功效,请你看看。」
陈太医接过药单,逐一看过单子上的药名,看了一遍不够,又重新看了一逼,看得眉头深锁,最后是一脸匪夷所思。
陈太医抬起头,回道:「稟王爷,这些药材多数用于帮助行气活血和生肤之效,药材普遍,取得容易,只是……此组合甚是怪异,微臣自习医以来不曾见过。这里面多数药性相克,混用起来有其毒性,稍一不慎会要人命,这药材用量又下手极重,即便是微臣也不敢开此药单……但是,臣将各种药材药性和用量仔细评估计算起来,这彼此之间互相又似能解其毒性,实在是不可思议。」
如此说来,此药单若是能用,那位神秘大夫当非等闲之辈了?那小乐的身子难道当真……
「太医,有人开这张药单给常乐服用……你以为呢?」罗谦眯起了眼,决定把话说开。
常乐?陈太医一怔,这名字已经很久不再被提起,一时把他吓得心脏猛烈一跳。幸好他还低着头端详药单,满眼惊慌落在药名之上……
「这……臣久未见常姑娘,未知常姑娘玉体如何,实在……不敢妄言。」手心冒出冷汗,头更不敢抬。他心思一转,开口问道:「敢问王爷,此药单出自何位大夫之手?」
罗谦看他低垂着头,双手微颤,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才道:「本王今日找你来,也是为了此事。太医,你可有法子,从这张药单里看出端倪,找出其人?」
陈太医一愕,上前一步问道:「莫非王爷也不知道这张药单是哪位大夫所开?」
「的确如此。」
陈太医闻言攒眉,一脸难色,显得心事重重,眼光落在药单之上,沉默许久之后才道:「王爷,可否让臣将药单携回?老臣想请众位太医和熟识大夫一起研究,或有斩获。」
「好,有劳太医了。」
陈太医把药单小心收好,心中始终搁着事,看似有口难言,一阵迟疑之后,终究没敢开口,带着药单退下了。
望月送陈太医出府,回到书阁来。
书房门未关,主子仍然坐在书案后,一张俊颜肃穆,似在沉思。
叩叩。
「爷,小的送陈太医出府了。」
罗谦睇他一眼,见他低垂着头,一副恭谨卑微的模样,「望月,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回爷的话,小的追随王爷,至今满八年十个月又十一天。」他每一天都数着日子,期待过去的欢乐有一天再回来。
罗谦一眼看穿了他,冷冷一笑,「望月,你至今还看不破吗?或者本王将你改名,叫你弦月吧?」
月有阴晴圆缺,望月即满月,取有月圆事事圆满之意;弦月如钩,无法成圆,王爷意思是叫他早早死心,不要再天天数着日子,心存期待……他的心一阵痛,却不敢违逆,躬身服从道:「爷不喜欢望月这名字,爷希望小的更名,小的以后就叫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