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谦一僵,猛然握住她的手臂,「你有夜梦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讶异地望着六爷忽然变了的脸色,愕然呐呐地说:「我、我记不得了……很久了。」
「多久?……那场意外以后?」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了。
「嗯……好像是。」她转头看着六爷依然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和她的肤色完全不一样。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六爷还是把她抓得紧紧的。
听见她的答案,罗谦的心脏剧烈击打着胸口。以为她什么也不记得,以为她选择遗忘他,忘掉过去,她真的忘得一干二净,远远地看着她对着任何人都能开心的笑容,他已经死了心……
「为什么……」如果那么痛苦,让她宁愿遗忘,她为什么还寻找着他,寻找着属于两人共有的回忆?或者,一切只是因为习惯罢了,她只是习惯了抱着他睡?
「六爷,我没有瞒你,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悄悄把袖子拉下,藏好两只手,身子往床的角落挪动,希望六爷放开她。
她忙着脱离他的掌握,无暇看见他深痛的表情;而他很快的恢复一脸冰冷,放开了她,翻身下床。
「天快黑了,你睡了一整日都没吃东西,我叫人准备,你吃饱后再回去。」
「什么?这么晚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糟了,她得赶快回去!常乐赶紧爬下床,「多谢六爷,我出来太久,怕爹娘担心,我回去再吃就好,我先走了。」
「嗯。」反正她下去,自有望月张罗。罗谦看了看身上起了皱摺的衣服,微微扯眉,准备换掉。
常乐忽然想起来,停在门口,轻声问道:「六爷……你……还没告诉我……」
「什么?」他回过头,看她一眼。
「我……为什么……还有你……」她说得七零八落,一张脸烫得都快烧起来了,却始终说不完整。
「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还有我为什么也在?」
「嗯。」她赶忙点头。
他看着她一脸疑问,想起早上她一双手探出被子,抓住了他的手,从床上爬起来,无意识地钻入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始终不肯放开……
「你的梦行症还真厉害,趁本王午睡,你从客房跑到本王房内,爬到本王床上,你把本王抱住不放,侵犯本王,脱本王的衣服,不停的吻我,我是被你吻到醒来才发现——」
他看着那张脸儿愈垂愈低,脚步一直往后退,退到无路可退,转身就冲下楼了。
「哈哈哈……」笨丫头,还真的相信……罗谦忍俊不禁大笑出声,但很快就拉下脸,转为冰冷。
他本以为已经心如止水,可以轻易看着她的笑容,甚至将来看着她嫁为人妇,他的心都不会再疼痛。
他低头瞪着他的手,只是被她抓着手,被她主动的抓着,握住,他的心就颤动不已……眼看着她爬入他的怀里,他居然全身僵硬如石,无法动弹!
他甚至还对她怀着满满疼惜,不忍心吵醒她,不忍心让她受凉,还抱着她,陪她睡,小心地帮她盖被。
……最近次数较频繁,这几天更常常走在半夜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床上,都在我家院子大街下的秋千旁。
秋千……宫里的那座秋千还在吗?
她还惦记着秋千,那可还……惦记着他?
谦……
谦啊……
一声声甜腻黏人的呼唤,仿佛才是昨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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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清晨一如往昔,常母总是起得最早的人。
常乐听见鸡啼声,从被子里爬出来。冬日清晨空气如冰,她猛一阵战栗,赶紧套上外衣,外面还加了一件棉袄,把自己裹暖了,才走出来,进了厨房。
「娘……」
「乐儿,你今天反常了啊,这么早起!快别进来,去外面等。」常母正在大灶旁忙着,她一向最怕女儿接近火炉,怕她一不小心把那层薄薄的皮肤给烫了。
她平常想进厨房帮忙,都惹得娘担心受怕,结果反而愈帮愈忙,后来为了避免一家人对她提心吊胆,她就尽量不进厨房了。
常乐站在门边,看着娘忙碌。她跟娘最亲,什么事都跟娘说,唯独假婚约的事,她不敢让娘知道。
她隐瞒和六爷的约定,只告诉娘,她到王府去帮他刻纸。娘对六爷相当信任,一提到六爷,娘就不会多问理由,还会主动帮忙她编造藉口隐瞒爹和二哥。
「娘……」她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梦游症。她已经好几日不敢进王府去见六爷了,那天六爷问她,是不是意外之后才开始发生梦游症,最近她仔细回想,想起好像每次梦游都发生在六爷回京的时候……
「乐儿,一会儿你爹和二哥就要起床用膳了,娘很忙,你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她望着娘煮粥、炒菜的身影,忙得没空理她,她默默点头,离开厨房。
她打开门,一阵寒风扑面,四肢如冰,冷得她打颤。
外面天色微亮,她踏出院子,拿扫把开始扫地。
她的梦游为什么都发生在六爷待在京城的时间?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原因?
再说,六爷明明是爱欺负她、捉弄她的人,她为什么反而在六爷的怀里睡得香沉?
……她在宫里发生的那场意外,还有她失去那些年的空白里所发生的事,全都是她听来的,过去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每一件事,然而事实究竟……真的如她所听来的吗?
她把枯枝落叶扫成一堆,扫到了大树下,她忽然停下来,怔怔地望着秋千。
这秋千是哥哥们做的。她十三岁生日那年,哥哥们问她想要什么,她想都没想就答了「秋千」。
为什么她对秋千情有独锺?
为什么她会在夜里醒来,对着秋千哭泣?她知道自己每回都做了梦,虽然忘了梦境内容,但内心里的悲伤和刺骨的痛仍然残留到醒来以后。
如果那单纯只是一场梦,为什么醒来以后那种椎心刺骨的疼痛依然清晰?她愈来愈感觉那好像不单纯只是梦,那……
会不会是她遗忘的过去?
那么,被她遗忘的过去里,是不是也有一座秋千呢?
她忽然想起,几次六爷来,都对这秋千多看好几眼……难道秋千和六爷有关?
六爷和秋千,还有她失去的那段空白,以及她的梦游症,这中间会不会有牵连?
那天,她问六爷为什么她会睡在他的床上,他的怀里?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那么讨厌她的六爷,爱戏弄她的六爷,明明可以把她叫醒,他为什么反而搂着她睡,还把手臂让她枕……
「乐儿,你今天起得真早!快进来洗手吃饭了。」
「哦……好。」她听见二哥的声音,猛回神才发现天色已亮,初阳升起,洒落满地黄金般的光芒,而她的双靥莫名地像火烧似的滚烫。
她赶忙甩掉脑袋里残存的画面,走进屋里。
吃过早膳,二哥像往常一样去古董店了,爹已经开始纸刻承恩寺,用膳后就进工作坊去了。
而她……至今仍不知道拿什么脸去见六爷,但是总不能一直躲着六爷,万一惹得六爷不悦,坏了二哥喜事,那就糟了。
「乐儿,来,把这碗汤喝了。」
「娘,这究竟是什么汤?」已经一连好几天,一日三餐,娘都熬汤要她喝。这汤药味浓,颜色深黑如药汁,与其说是汤,还不如说是药。但娘坚持这是汤,不是药,而且一定要她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