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横娣了她一眼,缓缓开口,「我要修书一封致曹国丈……」
「什么,曹惮承?」她激动地一喊,几滴墨水也跟着飞溅而出。没有责怪,佟忌仇仅是轻轻拭净手背上的墨渍,看有些沾到袖子上,便缓缓卷起袖子,隔着面具看她。「妳与曹国丈有何过节、为何一提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我……我没有。」她牙一咬,又恢复平静无波的模样。「奴婢只是听说曹国丈为人过于狡猾贪婪,不宜多有往来。」
他沉沉的笑了,笑里听不出赞同还是反对,「生意人难免有仰赖为官者之时,此时个人好坏不予评论。」
「可是……」
「小紫,有时候真相不会这么快浮现、要慢慢等,不要总是急着下定论,不然要吃亏的。」
她眉毛微微揪紧,这些话好熟悉,以前常听到,好像更久更久以前也常听到,但她总是不懂……「城主的意思是曹惮承可能是好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具下的他失笑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佟忌仇这次又在打什么哑谜?思及此,风紫衣眼神一黯,以往那人也总是藏了很多秘密……「妳在叹什么气?」瞧她面色怅然,似乎想起什么不如意的事。一惊,她回过神,「有吗?」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叹了气。
「是不是想起妳的意中人?」佟忌仇像闲话家常般的问起,视线却直勾勾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我没有意中人。」
他摊开信纸,似在考虑如何开头,似不经意的闲聊,「姑娘家若有心仪对象是常有的事,用不着羞于歙齿。」
她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那个人,如今的我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吗?深幽的黑眸流露出一丝感伤。「坐着写吧。」
风紫衣依言坐下,听他所言,一字一句写下要给曹惮承的信,这封信的内容其实没什么,就是请他以后多关照,并送了点礼之类的。
写完信,趁着等墨干时,她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似乎大家都知道,只有她还不清楚的事。「城主的伤怎么来的,一定要戴着面具吗?」她很好奇是怎么伤的,为何会伤到他必须时时戴着面具。
「多年前让奸人所骗,不慎跌落山谷,命是救回了,却在身上留下大小伤,脸也让树枝、尖石刮伤了。」佟忌仇倒不忌讳,说话时的声音平稳,像是说着别人的事。
她一沉思,觉得有些奇怪,佟忌仇说这话的时候,不像被自己的脸伤所苦,但花城又说主子的忌讳是脸上的伤。
「那你的脸……」她的手才刚一举高,还没碰到面具,立即被一掌挥开,虽然不痛,却教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有别于之前的温和,他的声音有了怒气,「总管们没告诉妳,不许碰我的面具吗?怎么屡次犯忌?」
听他训斥,她垂下了头,视线刚巧落在他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她眼一瞇,默默看了一会儿,而后微敌樱唇。「城主,你手臂上这疤也是当初跌落山崖而来的吗?」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现在她才发现这疤痕,无论是在手臂上的位置还是长度都……好熟悉。
「这个不是。」他拉下衣袖,遮住手臂上的伤。
「我认识一个人,跟城主一样手臂上有个刀伤,恰巧的是,位置跟长度也几乎和城主的伤一模一样。」
忽地,佟忌仇笑出声,「那人也懂武是吧?」
「什么意思?」
「身为城主,又是玄武城最大的商人,不少人想要我的命换取利益,这疤就是被杀手所伤。」看她仍是一脸疑惑,他继续解释,「习武之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有自保的反应,怎么避免伤到要害是习武的入门课题。」
「城主的意思是我认识的那人,只是刚好跟你做了一样的自保举动,所以你们俩的疤才会如此相像?」相像到她会认错?
「没错。」他拿起信纸,看纸上的字迹干了,便将信折起,收进信封里,随后拍拍她的头,「好了,妳今天办这件事就行了,出去吧。」站起身,虽然她还是满腹疑问,却没有立场问出口,只能纳闷的离开书房。风紫衣才刚踏出书房没多久,佟忌仇便拿下面具,坐在椅子上深思着,当他摸过手臂上的疤时,缓缓绽出了一抹笑。
至于那封信,虽收进信封却没黏上,也没写上收信人,而是安稳的躺在抽屉里的暗格。
第3章(1)
玄武城的上城街道上,一名圆滚滚、笑呵呵的男子说个不停,一名意兴阑珊的紫衣少女不专心的听着、敷衍的回着。
「哎哟!妳这丫头真不简单,就要发达了吧!跟对了主子就一路往上爬,以后我可要靠妳提携了。」花城一张脸笑盈盈的,只是那笑未达眼底,看起来有些僵。
「花二总管可别折煞小紫了,我们都替同一个主子做事,哪有什么发不发达,要不是花二总管的照顾和美言,城主怎会委以重任,让小紫出来跟你见点世面?」
她也学他笑容灿烂的说,当然,笑起来也很假。
「妳哟!真会说话,这张可人的小嘴像含了蜜似,以后跟着我多学着,总有妳的好处。」
「是的,花二总管,劳你多提拔了。」表面扬笑,其实她心中满腹怨气,她竟然又让自己陷入以往的困境!为了两份薪饷、为了天喜,她现在帮佟忌仇做事,「做事」的范围很广,只要是佟忌仇开了口,她就得做。
简单一点的,就叫她写写信,内容大多很无趣,几乎都是感谢函!,过分一点的,就叫她看帐,她本来想推说不会,但佟忌仇竟然说没关系,他可以三年五载慢慢教,所以她就干脆一点的承认她会了。
这些天更是吃定她了,竟然叫她跟着花城出府,替他巡视各商铺,并且提出改善经营的方法,不然,今晚的红烧狮子头就没了……这佟忌仇也真厉害,又猜中天喜爱吃的东西!
不过她也确实提出不少建言,原本有些管事见她年岁轻,抱持着不信任的态度,可是听完她的话后,一个个都露出惊讶不已的佩服眼神,加上她又有佟忌仇可以靠,管事和掌柜们大多愿意改变以往一成不变的作法,采用她提出的办法经营,使得收支骤增,买量和卖量均超过往年数倍。而且她从不开口得罪人,手腕圆滑,先和乡亲们套好交情,再循循善诱,只要能放下固守的旧想法,通常在她一番整顿下都能大发利市。既然佟忌仇信任她,她便顺口提了一句在下城筑霸,凿造人工湖泊蓄水、养鱼,希望改善下城居民的生活。
「小紫,这里是咱们贩卖岩盐的行号,盐矿一开采下来就往这儿送,妳看这一块一块的盐砖砌得多方正。」花二总管得意的举起五斤重钓白色晶双炫耀着。
虽说他是府里的二总管?但出了府,这些商行管事们可就比较听他的话了。
城主将他跟锺言飞的职务分开,府里的事归锺言飞管?除非锺言飞不在,不然在府里他也得受制于对方,但商行的事可就是他管辖的了,管事们见了他,无不鞠躬哈腰、阿谀奉承。
但是他的招牌笑声在瞧见风紫衣越拢越高的眉峰时,逐渐消失在唇边。
「可否请管事的出来一趟。」风紫衣肃着脸色问花城。
「妳等等,我喊一声。」花城朝内喊了声胡管事,一名五十多岁的半百老人便由内室走出。伸手不打笑脸人,胡枣张着笑脸,「花总管找老夫有事吗?」不等寒暄,风紫衣先开了口,「胡管事,你没听说咱们佟家盐铺换了新作法吗?怎么还是照以前的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