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夜溪一抬头,发现自己所站的这家店铺真的很小,店内甚至没有坐的地方,掌柜的只是在店外摆了一个摊子,火炉,案板,和一个正在冒着热乎乎热气的锅子,旁边还有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一些红红的果子。
“这就是你要带我看的东西?”她不解的看他。一家小店,有什么可看的?
他轻声道:“你忘了吗?当年我娘带咱们两人上街,你的那串糖葫芦……”
她倏然想起来了!那年他们全家就要回龙城,曹尚真的母亲执意要带他们两个孩子到京城的繁华街道上转转,他们坐着马车出来,她第一次看到摊贩兜售的糖葫芦,好奇的指问,曹夫人便给她买了一串,她满心好奇的尝了一个,觉得很好吃。
结果曹尚真也吵着要吃,还将她手中的糖葫芦夺过来吃了一个山楂果,她一怒之下,将整串糖葫芦都丢到车外,一路都不再看他一眼。
曾经在记忆中早已湮灭的消失,他……居然记得?
她悄悄打量着身旁的男人,只见他兴致勃勃的看着老板做出两串糖葫芦,付了钱之后,递给她一串,“尝尝味道如何?”
丘夜溪皱眉。“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欠你的啊。十四年了,我一直记得要还给你……你好歹给个面子,尝尝看嘛。”他又摆出那张孩子气的撒娇笑脸,惹得旁边的老板都忍不住替他说话。
“这位小姐,您大概是不知道,这位公子经常来吃我家的糖葫芦,而且赞不绝口呢。”
看在老板的面子上,丘夜溪只好勉为其难的咬了一个山楂果。嚼在口中时,外面那层薄薄的糖衣碎掉,先是甜得发腻,接着山楂果酸酸的味道便出现,让牙齿几乎都要跟着酸倒了。
“这就是……我十四年来思念你的感觉。”曹尚真在她耳边低声轻语,“我每次想起你,就来吃糖葫芦,十四年,我已经吃了一千串了。”
她的心猛然一震,按住胸口几乎难以控制的心悸,颤声道:“吃这么多,牙没有掉光?还真是奇迹。”
“总要留着牙,免得亲你的时候太可笑啊。”他三句话后又露出本来面目,将她一下子拉进旁边的胡同,又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彼此唇齿间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竟然忘记了挣扎,被这种酸甜味迷了心窍,失了心神。
“我知道丞相找你做什么。他必然是告诉你说,龙城里有人和户部勾结,故意克扣了部分军饷,对不对?”昨夜临分手前,曹尚真的话让丘夜溪惊诧。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她怀疑他的耳目比皇上还多。
他得意的笑道:“这不是我听到的,而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丞相知道的那点影儿,也不过是在我之后打听到的,但是这不足以让你们扳倒我。他想做什么?栽赃嫁祸到我头上吗?”
沉默片刻,她说:“我不会用这种手段的。”
“是啊,我的夜溪是多么光明正大的人,怎么会用那种卑鄙伎俩?”曹尚真眸光灼灼,“但是,丞相自然有一番花言巧语,可以哄得你掉进他的陷阱。夜溪,你是那种被人卖了还要替对方数钱的笨人。”
看她将要发怒,他又笑着在她的背后摩挲着安抚了一阵,“别生气,敢不敢和我打赌?当他计划就要实现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垫脚石?”
“赌就赌!”她没好气的说。
曹尚真伸出右手小指,“那,打了勾,就算是都约成立。”
她随手勾住那根手指,却被他趁势将手全部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赌注就是——如果我输了,再也不纠缠你;但是如果你输了,就立刻嫁给我做老婆。”
她皱皱眉,看到他眼中挑衅的笑容,口中竟不受控制的说出一个字。“好!”
于是曹尚真就灿烂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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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没有错,丞相找她的确是为了过去户部尚书和龙城军饷的事情,但她不明白的是,龙城内真的有置将士们于不顾的叛徒吗?难道父亲生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丞相说,虽然上一任户部尚书已经告老还乡,但是这一次曹尚真办事的方法与前任如出一辙,只怕还在城内有勾结,让她尽快想办法回去调查一下,如果拿到真凭实据,就可以将人绳之于法。
离开丞相府之前,她有个问题按捺不住的问了丞相。“如果这事摊开,陛下知道了,会怎么对付曹尚真?”
丞相笑道:“肯定要把他罢了官啊。”
“只是罢官吗?”
她的追问让丞相有些狐疑。“估计还会关他进牢一些日子,只是凭着他和陛下的关系,丘将军若想让他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没有再问下去。在她心中,从来没有希望过曹尚真去死。为了江山社稷的清白和稳定,她希望朝中无奸佞,即使她人单势薄,能起的作用有限,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努力着。
战场上的杀戮她经历过,死亡说起来是何其容易,但是,要她亲手陷害曹尚真进入绝境……不,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原本丘夜溪以为曹尚真会拖着龙城的银子不给,没想到那一夜后没有两天,户部就来人通知她说,银子已经从国库中提了出来,都是官锭,让她准备好人马,可以拉走了。
她向皇上请辞,再次谢恩,皇上按惯例当面谆谆教诲一番,让她好好做事,她也都一一答应了。
胡大人还特意送了些京城特产给她,作为临别赠礼,她知道自己这些天把京城的骑兵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人家必然是盼望着她快点走,也就没有再多做逗留,礼物本想拒绝,但是看胡大人送的都是一些吃的,想来没有什么大的弊病,自己第一次入京,也不好和京官的关系搞得太紧张,所以最后还是收下了。
最让她留心惦记的是曹尚真。
她想,这笔银子既然是他负责调拨,他必然知道自己离京的时间,以他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骚扰之频繁,只怕还要特意来送行一程。
没想到知道她将所有银子装箱,和车马一起离开城门的时候,曹尚真依然不见踪影。
她的心头莫名升起一种巨大的失落,这种变化,连她的副将都看出来了,好奇的问他,“小姐,您在等什么人吗?”
“哦,没什么。”她垂下头,心中轻轻叹了一下。从何时起,曹尚真已经可以让她如此牵挂了?
“这位姑娘,稍等一下——”突地有个人气喘吁吁的跑来,她定睛看过去,是一个身上还系着防污布的老者,手里举着一串很大的糖葫芦。
她一下子愣住了。
那老者跑到她面前,问她道:“姑娘还认得我吗?那天,那位公子带您来过我的店。”
“哦……认得。”丘夜溪支支吾吾的应着。
“这串糖葫芦是那位公子昨日在我店里付钱定下的,说是要我做得越大越好,我做了一早上,总算做出来了。”老者将糖葫芦递到她面前。
她僵硬的接过,下意识的问:“那位公子……还说了些什么?”
“那倒没有。”老者想了想,又忽的说:“只有在他走的时候,听他低估了一句,‘吃糖葫芦的时候,如果能把味道和人一起记住,就好了’。”
霎那间,丘夜溪只觉得脸颊如火一般滚烫,生怕被旁边看热闹的副将看到她尴尬的表情,只好说了句谢谢,拉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