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我怎么办到的。”莫燕甄摘下一片花瓣。“你跟我来。”
她走进厨房,谭真明跟过去,对她接下来的行为猜不透。
她做着跟照顾兰花完全不相干的事。
她热了一锅水,又拿一只钢杯,将流理台的香皂丢进钢杯,放到锅子里隔水加热,直到香皂融化,丢进那片花瓣,再连同皂液倒进一旁涂了油的瓷碗。
“给你。”她将碗捧到他面前。
谭真明震惊着,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莫燕甄说:“静置一天,就可以脱膜。”
他接过碗,看着掺了一抹粉红的香皂,她做了一块兰花皂。他胸膛剧烈起伏,心情激动,询问地看向莫燕甄。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要给你。”她回房,拿了东西过来,是一迭用牛皮纸包妥的物品。“拿去。”
谭真明将那迭物品轻放桌上,小心地一层层剥开牛皮纸。
莫燕甄静静在一旁看着他,看他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
谭真明看着最后裸露出来的物品。“原来……是妳。”
牛皮纸包着的是一方磨旧的砚台,以及磨到只剩半根的墨条,一支咖啡色小楷毛笔,一迭花虫鸟宣纸信笺。这些,拼凑成那个曾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他取来墨条,凑近鼻间闻,闻到熟悉的混了药材的墨香。
“你坐下吧。”莫燕甄将怔愣的他,按到椅子上。再倒了一杯水过来,浇进砚台,取走他手中的墨条,磨着砚台,看着透明的水渐渐变黑。
她边磨边说:“都说往事如烟,但你知道吗,这墨条是松烟墨,所以看起来墨色黑而缺乏光泽,但却是顶级好墨。是取烧了松树的烟刮下来加皮胶、药材、香料制成。所以往事如烟,不代表往事真的消失,烟是可以制成墨条的,往事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重来……”
莫燕甄拿毛笔,沾了墨水,凑近他身子,在他衬衫的右边袖子上,绘起兰花,那痒痒的触感,从他手腕一直往上攀沿,扰乱他,直上到肩头,还不停止……
她挨近他耳畔,悄悄说:“心兰是有名字的……我叫它『光明』,曾经起床睡前,每一天我都和它谈心事……应该是离开我以后,没人喊它名字,或许它是想念我,从此才不开花。如今跟我相聚了,它开心花就开了,你说……这花,是不是比人还情长?不像人见异思迁,说什么喜欢,没几天就爱上别的女人……”
这话,别有涵义。
墨水绘着的花梗开到他心窝处了,谭真明握住她拿笔的手,将她猛地扯近。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气息暖着彼此脸面。
谭真明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莫燕甄几乎快跌进他怀里了,一双眼,定定凝视着他。充满感情,那双乌黑大眼,充满着对他的感情。
他目光闪动,身体紧绷,看着她眼睛,她眼睛里有他自己的脸。这分钟他的良心感到痛苦,他的情绪却非常亢奋。
“妳……是……她……”
他已经竭力在控制对她的情怀,可是上天开了大玩笑,这女人竟是他爱慕过的女子,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住的情感像沸腾的热水不断上涌……又似埋进心坎的的炸弹终于点燃引线……难怪觉得她给他一种熟悉感,难怪一直被她影响,原来有一根无形的细线缠住他们。
谭真明盯着她看,眼里逐渐凝聚水蒸气,这命运的玩笑,他感动又心痛。
莫燕甄捧住他的脸。“想听我的故事吗?……我曾有个情同姊妹的知己……她就像我的亲姊姊,还有个论及婚嫁的未婚夫,我爱他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后来……”
这天,莫燕甄跟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自己的事。
关于天真单纯的莫燕甄如何慢慢地变成愤世的H。
她说了很多很多……他静静听,静静听。
渐渐地,她好似也化成一株粉红心兰,在他眼前绽放幽光与芬芳,终于迷走他的心魂。
翌日——
郭雪贞忐忑,无心工作,坐在基金会十二楼属于她的办公室里,一整面透明窗玻璃,外面是辽阔的蓝天白云,她却像个囚犯,囚在往昔的罪恶里,如待宰鱼肉,枯等受刑时间。
每一次手机响,她勒紧神经。看见不是谭真明,放心了,随即又乱想,是不是知道她的作为后,他连电话都不屑打,拒绝与她联系?
他赞过她,说是他交往过的女人中最善良聪慧。等知道她过去所为后,他会怎么想?
郭雪贞提心吊胆,直至下班。
她一脸憔悴,走出商业大楼。看见谭真明的跑车停在路边,他就站在车旁,倚着跑车等候,她硬着头皮走向前。
他神情严肃地说:“我有话想跟妳谈。”
郭雪贞面无血色。
他们到附近餐厅用餐。
晚餐时间,只点咖啡、热茶,都没心情进食。
郭雪贞等谭真明先开口骂她,可是他沉默良久,似乎比她还难堪。
“你说吧……”她说,早晚要挨这一刀,不如早点结束。
“我想跟妳谈莫燕甄的事……”
果然……莫燕甄说了。“好,你说,我听着……”
“妳知道那株不开花的心兰吧?我跟妳聊过,曾经我把它送给一位我很欣赏的女子。”
“那个人是莫燕甄,我知道。”
“妳知道?!”谭真明一脸讶异。
看见他的反应,郭雪贞愣住,难道……
她改口说:“我猜的……因为你说你要谈莫燕甄的事。”
“是,那个人竟然就是莫燕甄,我对妳发誓,我昨天才知道的。事前请她来店里工作,我完全不知情。这一切就像命运跟我开的玩笑……”他叹息。“原来她这些年过得很惨,她被最好的姊妹背叛……还因此被未婚夫抛弃,甚至连住的地方都贱卖掉,负债累累,她吃了很多苦,怪不得脾气那么坏。”
郭雪贞奇怪地瞅着他,他难过地诉说着,仅止于此,并没有对她愤怒的情绪,难道莫燕甄没有全盘说出?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实在……没有脸开口说,但我不想说谎……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欺骗……我不能欺骗妳。”
被欺骗?郭雪贞低头,感到心虚。
“因为这样,我的感情……现在很混乱。”他惭愧道。
“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和她在一起?”
“我现在没办法做任何决定,我太混乱,我感到很抱歉,希望冷静一段时间。”
“何必呢?直接叫我跟你分手不是更快?”
“对不起,请给我一些时间……”
郭雪贞眼眶殷红,呆坐着。终于,她此生唯一热烈深爱的男人,要离开她了。换作别的女人,现在应该会很抓狂很愤怒,气男友变心,质问男友对方的事。
可是,郭雪贞没有筹码愤怒,更不敢质问什么。
莫燕甄握有她的底牌,她再不舍,也只能忍气吞声。
没想到……莫燕甄不用说出她的身分跟丑事,就已经让谭真明的心飞到她那边去了。兜了圈子,绕了些路,这两人竟反而走得更近,太讽刺了。
郭雪贞默默流泪,该说是自作自受吗?如果不退让,接着就要自取其辱了吧?
“我知道了……”她啜泣。“只要你一句话,我随时可以退出。”
看到她痛苦的流泪,谭真明觉得自己真可恶。
握住雪贞的手,他说:“我对妳是真心的,请妳相信,我承认知道她竟然是那个女人后,我混乱了,但也许……也许这只是我们感情上的一个考验,请妳不要太难过……我会努力克服这些混乱,我也不想当个负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