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奇怪道:”心兰是老板自己研发的品种,偏偏那一株不开花。”
“老板为什么雇用这么多听障人士?”
“老板说像我们这种人其实专注力比一般人好,工作更认真,老板很照顾我们,就跟他女朋友一样超好心的,妳见过老板女朋友吗?”
“没有……”燕甄紧张,她想听。
阿文今日兴致很好,讲了很多。”之前老板招待大家到山上度假,我们有见到她。她叫郭雪贞,人超美的,又很会打扮,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那么优雅高贵,友善亲切,气质超好,难怪老板爱她。人美就算了,心地还善良,听说在爱儿基金会工作,照顾可怜的孩子,真有爱心啊。她跟老板真是绝配,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简直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了,帅呆了。对了,下礼拜兰花展,说不定也会看见她,她都会带小朋友来参观兰花。”
“喔……”
最好是真的有人那么完美啦!
莫燕甄心里嘀嘀咕咕。
人美?哼,靠化妆品画出来的吧?她如果很闲,她也可以每天很美。很会打扮?哼哼哼,那有什么?有钱就可以办到,衣服直接买整套,会打扮有什么了不起?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优雅高贵?!拜托一点,阿文你嘛帮帮忙,有没有这么夸张?难道她不用吃喝拉撒睡?起床没有眼屎口臭?每一分钟都优雅高贵是装出来的吧?心地好?人善良?这更不用说了,让这美女过过她之前被朋友骗让未婚夫抛弃,同时负债累累,一天三份差忙着打工赚钱的滋味,看她还有没有爱心、能不能善良?!
“莫燕甄?莫燕甄?!”阿文喊。
莫燕甄愣住,忙回神,看阿文一脸莫名其妙,她问:”怎么了?”
“是妳怎么了吧?妳忽然不说话,表情看起来很凶。”
阿文的话,如当头棒喝。
莫燕甄警觉到,自己竟心胸狭隘的在批判不曾见过面的女子,而且卑鄙地见不得别人好。
莫燕甄苦笑,眼眶刺痛,真是够悲哀了。
“我累了,要去休息一会。”
莫燕甄回房里,躺在床上,只是一遍遍想着阿文提起那女人时,那种彷佛在讨论什么仙女的崇拜表情。
那女人如此完美,教莫燕甄心情沉重。
她怎么有脸跟人比?怪不得那次去抱谭真明,他急着拉开距离。有那么好的女朋友,谁舍得变心?
郭雪贞,听起来像一株讨人喜欢的雪白兰花,散发清香。
自己呢?相比下,莫燕甄觉得自己更黑暗丑陋,心胸狭窄,行为乖张,惹人讨厌。想到那次自己竟不要脸的去抱他,一定把他吓坏了。 莫燕甄满腹苦楚,又无人诉苦。
晚上,她一个人去吃晚餐,拿着谭真明送的餐券,吃西餐厅昂贵的明虾大餐。餐厅里人们结伴成群,吃得津津有味;她一个人,吃得意兴阑珊。东西好吃,可是她心情恶劣,吃得懒懒散散,右手拿叉子戳着虾子,左手撑着下巴,心思飘到老远……他们交往多久?会结婚吗?应该会吧?
“在想什么?”
忽然有人说话,吓得莫燕甄差点把叉子掉地上。
她抬头,正想着的人竟在眼前。”你……是你,是你。”她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啊哈,第一次看妳这么慌张。”谭真明笑了。
服务生过来了,帮他拉开椅子。
谭真明说:”我跟她一样,奶油明虾。”他坐下。
“你要吃?坐这里?”莫燕甄惊讶。
“我很饿,怎么,不能坐这里?不高兴的话我去别桌……”他起身,衣角被拉住。
“我又没赶你。”莫燕甄红着脸说。
“哦?我可以坐下喽?”
“干么故意这么客气?明明餐券是你给的。”
他呵呵笑。”妳还懂得感恩啊?”
莫燕甄微笑,晕飘飘的,内在有股喜悦一直涌上,压不住。只是这样和他共进晚餐,她竟喜悦得像坐在云端,又像在梦里,不知不觉,满脸笑意。
谭真明被她笑盈盈的表情迷惑,轻声问:”现在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可是刚刚在外面看妳吃得愁眉苦脸,让厨师看到一定会哭……”
莫燕甄僵住,原来自己开心得那么明显。
她敛住笑容。”我有吗?是你的错觉。”
“妳撑着下巴,一直戳虾子,像这样……好像跟虾子有仇。”他表演给她看,拿走她的叉子,托着脸,快哭的表情,还一直戳虾子。
莫燕甄恼羞成怒。”喂,我就爱这样吃东西,我有这点自由吧?老板?!”
他微笑。”可是我看了很伤心。”
“伤心什么?”她瞪他。
“替这只虾子伤心,死了还要让吃的人一直戳来戳去的,妳说牠伤不伤心?”
“是是是……你还真是悲天悯人啊,连虾子的心情都照顾到。”莫燕甄笑了,玩心一起,叉住虾子凑在嘴边亲又亲,深情款款地对虾说话:”亲爱的,我对不起你,虾老兄。我现在好好地吃你,开开心心地吃你……请原谅我,爱你喔。”
说着她大口咀嚼,狠狠吞下,又狠狠插住另一尾虾子。”宝贝……”她情长地喊:”喔虾宝贝……瞧你香的,让我非常的渴望你,来……我们合而为一吧!”又大口咀嚼,通通吞下肚子。
谭真明哈哈笑,被她的淘气逗得大笑不止。
莫燕甄放下叉子,眸光晶亮地看着他。”哇,老板,笑得这么开心,我要收娱乐费喔。”
他喝一口水,收敛笑意。这么开心……又忽然悲哀。怎么从没和任何一位女友,在进餐时吃得这样欢喜?可是这一想,又觉得自己卑鄙,不该做比较。
在柔和的水晶灯下,谭真明无限惆怅。
他忽然情愿变作一尾单纯的虾子,真诚地躺着,没有道德良心的观念,无思无想,也无分别心,只是单纯自然,任她宰割,任她咀嚼,任她亲吻,任她吃进肚里,和她温存……
做人为什么这么复杂?
他矛盾挣扎,烦恼痛苦,这些都是因为心在改变……可是他不是虾子,他不能放纵自己的情感,肆意伤人。
可是他怅然若失,可是他虚伪得很累。
“怎么了?”莫燕甄问,他本来笑着,忽然却一脸忧郁。
“没事。”他回避她视线,又喝了好几口水,镇定心神。
他的明虾餐送上来了,还冒着热气,奶油浓郁的香气烘着。
那一直强烈吸引他的视线,挑惹他心魂的女人就在对面坐着。
这些却教他感觉更孤独更寂寞,每次都这样,见到她时,总是欢喜跟悲伤并存。因为她而开心大笑时,脑子里就会有另一个声音骂他不应该这么开心。
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监牢与束缚,是不能真实自然地做自己。
他沉默进食,忽然很严肃。
她的笑容淡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他要因为她冒犯虾子而愤怒?可是他刚刚也很开心啊!
气氛尴尬,莫燕甄也不知要说什么,餐又吃完了,实在没理由继续坐下去。
“我吃完了……我回去了。”她起身。
“急什么,我又没赶妳走。”他说,没抬头看她。
“喔……”往常她会顶嘴反击,附赠几句尖酸刻薄的话。但这次,她被谭真明严肃的模样吓到,不敢造次,乖乖坐好。
谭真明自顾自地埋头吃。
莫燕甄坐立难安,一下拿纸巾抹嘴,一下啜冰水。
现在是怎样?!冷气很强,但她狂流汗。
“那株心兰怎样了?花梗结苞了吗?”他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