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得先去瞧瞧。」
郁相思不怕,既然都来了,她就只有往前一条路,再无退路了。
望出门外,白云朵朵,镶嵌在山头上;若风知她的心,能否为她捎去一封信,告知他,她即将出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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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深处,一株株巨大的冷杉插入天际:抬起头来,只见密密交错的枝叶,阳光晒不下来,脚下山路也格外潮湿泥泞。
郁相思根据掌柜大叔指点,一步步往深山走去。听说那里有一条横跨两山之间的吊桥,不但供给云顶关的百姓到另一座山去打猎采药,也可能是通往波罗国的起始路径:可不知什么时候,吊桥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绳索断了,板子落了,再也没人能走得过去。
「哎呀!」一个不小心,她又滑了一跤。
她努力撑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眼前突然亮出一片青天,前方的树林尽皆砍去,地上散叠着小山高的青翠枝叶,新砍的树桩散出浓郁的杉木清香,对面的山头赫然在望。
那座山是这么地近,近到她可以看到山崖边开放的小红花,好像只要她再走上一段路,就可以爬上那个山头,采下鲜艳欲滴的小红花。
一截吊桥断索挂在崖壁边,随风飘摇摆荡,,她再往前走去,想要看个清楚,却是倒吸了一口气,猛然止步。
一道悬崖从眼前直落而下,滑进了不知有几百丈深的河谷里,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依然看得见水流湍急,巨大的白色水花激溅而起,轰隆隆的涛声由下而上,经过两道山壁的撞击回响,更是声势惊人。
「危险,小心脚滑!」后头传来警告声。
她也自知危险,慌张地退了好几步,一望向来人,顿时惊喜不已。
「孟大哥!」
「你是……」孟敬疑惑地看她。
也难怪。郁相思一身少年装扮,又因天冷,戴了顶呢帽,藏起她的秀发,而从云顶关走了过来,一路不知摔了多少次,早把自己摔成了一团泥人,就算哥哥见了她,也认不出来吧。
「田公子来了?」她心脏猛跳,脱口而出竟是问他家的爷。
「郁姑娘?是你!」孟敬认出她那软腻的声音,既感惊讶又是震撼,也是问道:「我家爷不在这里,不是他陪你来的?」
「没……」郁相思难掩失望的语气,但她还是扯出微笑。「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从郁姑娘家里出来,我家爷便要我先行到云顶关这边做准备,我一边打理,一边等着爷陪郁姑娘过来。」
「原来你没回京城,那你也不知道田公子的弟弟病好了没?」
「抱歉。」孟敬略微欠身。「我不知道。」
郁相思低头拿两根指头互抹,抹掉了手掌上的泥巴,也抹掉了堆积在心头的重重烦忧。
他没唬弄她,他在赶回家之余,还不忘先派孟大哥过来;他如此有心,也一定会过来的,可又要教她等到何时呢?
他弟弟病好了,他就会早点出门;病若没好,可能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唉,才要自己不相思,怎地又相思了?
孟敬恭敬地站在一边。在这片刻的相处里,他已然明白,郁姑娘为了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一个姑娘家不畏艰难,竟能只身来到这苦寒的高山,也难怪她在皇上心目中占有极大的分量了。
「郁姑娘没在青檀镇等我家爷,爷会追过来的。」他还是要替主子爷抱屈,要是皇上赶到青檀镇,见不着她,一定会很闷的。
「他会来?」她明知故问,不觉露出一抹羞涩。
「会的。」
「喔。」脸上都是泥巴,应该看不出她脸红吧?她忙四顾张望。「那孟大哥你在这边做什么呀?」
「请郁姑娘过来看。」
靠近悬崖这边的森林被砍伐出一大片空地,十数顶营帐扎在靠近森林背风的地方,至少三、四十个人就在这里忙着,他们穿着各色服饰,似乎来自各地部族,有人在绞绳子,有人在锯木头,有人在钉板子,有人在测风向,有人在煮饭烧水,看似人多混乱,却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你们在做吊桥?」郁相思惊喜地道。
「是的。」
「孟大哥你好厉害,找得到这么多工匠。」
「托我家爷的福。」孟敬含混带过。
其实,这些人都是他在边境驻军和部落所挑出来的精英,他们不只身体强健,擅长行走山区,也身怀各项技艺,足以做为西行的先锋部队。
众人看到孟敬带了一个少年过来,莫不好奇侧目,停下手边工作。
「孟大人。」一个小兵笑喊道:「你又给咱带来新伙伴了?」
「咳咳!」孟敬咳得很用力。「大家快忙活儿吧。」
他官拜三品御前带刀金骑卫队指挥,这些士兵喊他大人,天经地义,可在郁姑娘面前,他是万万不敢先泄了主子爷的底啊。
「他们怎地喊你大人?」郁相思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当头头,呼喝大家做事,所以他们起哄喊我大人。」孟敬故意跨大脚步,带她稍微离开这群兄弟们。
「掌柜大叔还说你们是土匪要盖山寨呢。」郁相思也不以为意,只想是工匠们给孟大哥取外号,笑道:「果然孟大哥当起山大王了。」
「真正的大王还没来。」孟敬也笑道:「我派人出去准备粮草马匹,再过几天就会到,届时只等我家爷的命令就可以出发了。」
「还是我们先走?」
「不急,也得等吊桥做好。」孟敬指向对面的山头。「过去那边拉索的兄弟还要三天才到,在那之前只能等。」
「三天?」郁相思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从这座山头到对面那座山头,恐怕也不过百来尺,射支箭就飞过去了,怎地要这么久时间?
「实际路程是七天。」孟敬解释道:「下面这道急流太深太险,根本渡不过去;兄弟们得先下了这座山,然后走出河谷,绕到另一边去,再爬山上来,这条路陡峭难行,并不适合马匹载货行走。」
「难怪这座吊桥这么重要了。」郁相思注目可望而不可即的对面山头,不禁感到心虚。「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还好有孟大哥。」
「是我家爷想得仔细。」
若非皇上遣他过来准备,恐怕他也没有充裕的时间发现这么多问题,他只是代皇上执行办事罢了。
「小兄弟!小兄弟!」林子那边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
「咦?掌柜大叔?」郁相思看去,明明掌柜大叔视这条山路为畏途,现在竟然亲自跑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相貌极为奇特的僧人。
「小兄弟你好快的脚程……」掌柜用力拍拍心口。「你才离开没多久,这个番僧就来了,一听说有人要走香路,就要跟上,我跟他比划了老半天,他还是不知怎么走,我只好……呜,带他来了。」
那位「番僧」笑咪咪的,双手合十,朝郁相思行礼。
郁相思从没看过这样的人,黑脸,大眼,粗眉,宽鼻,厚唇,卷发,一袭红色僧衣揭了右边不穿,跟平常见到的和尚模样完全不同。
「你是波罗国的僧人?」孟敬问道。
「鹅是大耳,鹅家在波罗,鹅要回家。」僧人口音极重。
「大和尚是波罗国来的?」郁相思十分惊喜,又问一遍。
「鹅走过来,脚就断了。」大耳僧人以手势加强语气,指了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