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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腾腾的丰盛早饭,巴罗仍一口口往嘴里塞,该吃的、该饮的全入了肚,却根本食不知味。

  在前去码头区之时,他特地又交代了,要宅中众人这几日没事少往码头区去,更别随意出大岛。他还吩咐所有人,若见到那跑得不见踪影的管事姑娘,要大伙儿记得带话给她。

  暂时似乎也只能这样。

  按捺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郁气,他和几位兄弟策马办正事去了。

  一旦待办的要紧事情横在眼前,内心烦躁感多少容易压抑。

  大岛码头区这阵子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味,零星小冲突频起。

  尽管西漠汉子们对当地船工或搬运工人向来慷慨大方,除固定工资外,每季尚有花红可领,管理上虽严谨,也非冷酷不通人情,但并不能保证当冲突扩大时,底下工人不会受到煽动,随着那群遭受其它雇主苛待的工人们一块儿闹事。

  再有,他们那座码头总仓的目标太大,岸边又拥有十来艘具战力的中型关船,若有心人欲利用机会下手,要鼓动群情激切的工人们转移注意力到他们身上来,并非难事,非留神处理不可。

  到了黄昏时候,码头区另一端发生意外了。

  先是一名船工和雇主请来的打手起了口角,越骂越不堪入耳,双方遂动起手来,这一打,长时间遭压制的船工们更是激愤,迅速聚集而起,一口气竟来了数百人。

  这是近日的冲突里,人数最多亦最混乱的一次。

  巴罗这边全然采取“敌不动、我不动”之法,以“守”为大事。

  大小汉子们从西漠到江南,从江南来到南洋,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主儿,尽管海面被火光染橘,叫嚣声不绝于耳,对这个极不平静的大岛月夜,倒也无半点惊惧,非但无惊惧,真要说来还有那么一些兴奋之情。

  当真太平日子过太久,需要一点刺激事儿来调剂调剂。

  结果,西漠汉子这边严阵以待,却也持续太平无事,从头至尾只需留心自家十来艘的泊船别被“火烧连环船”。

  几个时辰过去,紧张氛围稍退,兄弟和底下船工们正分批轮番歇息,巴罗立在码头岸上,凝注着远远另一端起火燃烧的几栋仓库。适才火舌飞窜、烈焰冲天,现下能烧的八成都烧尽了,火光已小,但浓烟仍盛。

  “巴罗大爷,大伙儿快把几大锅的饭菜抢光了,您再不进去抢食,连渣都没啦!唔……不过话说回来,您要回到东大宅,肯定也饿不着肚皮,尽管灶房的火都熄了,丹华怎么都会变出东西喂饱您啊!”

  姑娘闺名一入耳,他左胸跳动猛地雄盛起来。

  丹华、丹华、丹华……丹华、丹华、丹华……

  甩甩头,他按捺着,侧目瞥了眼来到身畔的安塔,后者也学他两臂盘在胸前。

  他想起这小子今早所说的话——

  ……就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感受得到的玩意儿!

  丹华她待您就是不同,您待她,那也是不一样的……

  ……便算我胡说吧……往后男婚女嫁八竿子打不着,那我就来占这个缺,算便宜我啦,哈哈……

  “巴、巴、巴罗大爷……您……干么这么瞧我?”又想扣他前襟啊?那双眼生得再漂亮,眼底迸出的光可不太美呀!这位大爷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安塔往后退步再退步。

  呜,不够远,退退退,再退个几步安全些!

  巴罗垂下盘胸的双臂,沉沉的目光不变,随着少年移动而移动。

  他举步跨近,意图不明,安塔惊得两手乱挥,瞪大眼,眼珠子乱乱溜转,忽地,他看向男人身后,扬声嚷嚷着——

  “大爷、大爷!瞧,是咱们宅里的人啊!”

  巴罗不理他此类近似“声东击西”、欲来个“金蝉脱壳”的小招小式,仍笔直朝他走去。

  安塔胀红脸,气跳跳地叫:“没骗您,真是宅里的人!是今早随丹华上大岛北寨的那两位啊!”

  闻言,巴罗车转回身。

  一见那两名随行仆役的模样,巴罗浑身血液几欲凝结,心险些没蹦破胸腔。

  那二人步履蹒跚,全身湿透,一个单手捣住不停渗血的额角,另一名则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看那样子是落了水,又靠自个儿奋力游上岸来。

  出什么事了?

  那管事的姑娘呢?!

  第五章 夜迷苍水多怀忧

  陆丹华大半身子浸在水里,仅能攀着一长片木板让自己浮出水面。

  座船突然被人投掷好几颗火石,全然的莫名其妙,对方似乎见船就攻击,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她乘坐的小座船上有两名船工,再加上她和两位随行的人,算算也才五个,那些火石迅速燃窜,船头到船尾都有起火点,他们不及灭火。

  船烧得好快,随行的宅中仆役拖着她往海里跳。

  她原是和其它四位在一起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待意会到时,她发现自个儿已漂离方向。

  不能上岸!她眼睛看不见了,想是方才火势太大,加上海风吹掀,浓烟熏疼双眸,一些细小异物也进了眼,让她一睁眸就痛热如刀割。

  她听得出自个儿离岸边并不十分远,但那些激切的叫骂声隐约可闻,因此绝不能往岸头游。她现下这模样,谁都欺得了,倘若落进别人的纷争里,那些失控的人们会对她做出什么事,她想也不敢想。

  没事的……只要努力别让身子漂出太远,待双眸不那么疼了,有办法瞧出身所何在,她应该能自救,没事的、没事的……

  她昏昏然地自我安慰,伏在长板上踢水,怕被水流带远。

  然而,也不知她踢了多久,双腿渐感沉重,沉得她一旦踢踩,两腿的肌筋便一阵抽搐,很疼啊……

  或者,疼也好,肉体一觉疼痛,就没那么轻易昏睡过去了。

  她不怕疼,她只怕……只怕……

  轰隆——磅!

  似远似近,有什么在海面上爆破开来,她畏冷的身躯猛地颤栗,呜咽声虚弱地冲出抿得死紧的唇瓣。

  不不,她不怕、她不怕的……

  水流起变化了!

  有船只正切开水纹靠近!

  她心下陡凛,硬是扯回意识,一时间不确定该不该扬声呼救,抑或静伏着避过对方耳目。

  “丹华——”

  轰隆隆的杂乱余音里,有人出声,像是唤着她的名。

  “丹华——”

  你想劝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世间好女子何其多,再寻就有了,别单恋一枝花,是吗?

  我知道你站在窗边看什么。丹华,你在看那栋楼,你总是看着……

  她听到那唤声了。

  那男人说话的语调略沈,却总是冷冷淡淡的,连气她、恼她、指责她时,也未曾扬高音量吼过什么。但此一时分,那声“丹华”亦如平静海面上爆开了什么,猛烈有情,震得她心窝紧痛,周身泛颤。

  “巴罗……巴罗……”她勉强抬起头,张唇欲喊,刺热的眼一片模糊,还没来得及辨出方向,一只强健铁臂已将她环住,牢牢环搂她身躯。

  他来到她身畔啊……

  陆丹华浑身虚软,因攀附木块太久而僵硬的细臂颤颤地圈住他的颈项,脸容埋进他颈窝。这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凭着本能寻求慰藉,直往那安全温暖的所在钻贴。

  她把自己交付给他,依赖他的怀抱和力量。

  她被抱上甲板,浑身湿淋淋直滴水,意识未失,耳中仍清楚听见其它人说话,知道他们是专程出来寻她的。

  一见她被救上,许多熟悉声音便在周遭响起,七嘴八舌地问她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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