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从高中时代,第一次认真交了女朋友那时,有机会见到女方家长的话,通常都会被追问祖宗八代,像是理所当然认为恋爱的下一步是婚姻,总要挑个有保障、比自家门户还高的对象——
即使那时他们也不过是青涩且前途未知的中学生。往后又谈了几次恋爱,步骤与经历都相同,他还以为这是交往中的必然,纵使微有厌烦,也只能顺从世俗规范。但,奉家这些人不同,不同到让他心中忍不住产生某种疑问!这些人,是不是认为他和奉姁交往,是不会有结果的?
阙东辰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不是没道理的。
这些奉家人很高兴女儿(妹妹)终于有人追了,所以将他招待得很热情。觉得他长得体面,人又斯文,看起来又很正派,奉姁跟他交往,一定会很愉快……
他们对他个人身家的好奇仅止于问他从事哪方面工作、有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他只客气的说在一间公司的开发部门工作,做得颇为愉快顺利,不抽烟,也极少喝酒。
奉家人听了之后,竟然就满意了!连连说现在景气太差,能够找到合适又有发展的工作不容易,要他好好把握。更满意于他没有生活上的不良习惯,也许对于注重五感敏锐的厨艺世家来说,有烟瘾与有酒瘾的人,都是很糟糕的,因为那会使味觉与嗅觉变得迟钝麻痹,是为厨者的大忌。
知道他有正经的工作,知道他没有不良生活习惯,认为他是个脾气好的人之后,竟然就让他通过了考核,全然不必过五关斩六将……
奉姁没有跟她的家人说他的家世;奉姑妈应该很了解他的背景,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知道他出身显赫的人没有开口,不知道的人则毫不在乎。
这些人对他太不好奇了,为什么?是因为不用好奇吗?不用好奇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奉姁的未来人生,将不会跟他有所交集吗?
星期天的下午四点,在一番热闹的告别之后,阙东辰、奉姁、奉姑妈三人被奉家大哥开车送到机场,他们将一同搭机回台北。
直到三人安静的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阙东辰终于有机会将这个疑问问出——「奉女士,请问你们是否以为,我跟小姁的将来并不乐观呢?」
将来?什么将来?奉姁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阙东辰的脸色会这么严肃。奉姑妈没有马上回答,优雅的勾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她是个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的人,时间彷佛在她身上过得特别慢,认识她的人都深信这位女士这一辈子都将优雅到闭眼的那一天,就算一座山在她面前崩了,也看不到她花容失色的样子。当然,这样的认知仅仅限于外人,她的至亲从来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奉姁就在这沉默的空档,悄悄扳着手指算秒数。算到十秒的时候,她认为姑妈该开口了,而且还是不干脆给答案的反问句。
「为什么这么说呢?」奉姑妈在桌子底下暗自踢了侄女一脚。
奉姁连忙低头,双手放在膝上,一副受教悔改的脸色。
虽然看得出奉姑妈明显不想给他答案,但既然他问了,就要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轻易被打发。
「一般的父母亲如果知道适婚的女儿有了对象,通常会直接想到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有一场婚礼,自然会对这个对象多有评估审视。而我认为你们这些小姁的长辈们并不做如是想,你们没有打听我的来历身世门户,这是不合理的。」
「你对我们奉家的历史有所了解吧?」奉姑妈瞥见阙东辰认真的口气与坚定的目光,笑了笑,还是发出问句。阙东辰并没有被推托得不耐,他知道自己会得到答案。「一般外人能够了解的,我都了解。」
「例如哪些呢?」姑妈又问。
阙东辰笑了笑,这次换他勾起咖啡杯,静静饮用。
奉姁非常灵巧,一反平日迟钝的本色,在沉默的空档开口道:
「姑妈,东辰他知道我是役女,也知道我是下一任奉主的竞选者,知道我出师之后必须为奉氏服役五年做出贡献、为我们奉家食经添上新的记戴,还有这一任奉主的选举日期是在我们役满之后的一年内举办。他知道很多,我一直都觉得好惊讶,因为我真的没有告诉他。」
「我想了解妳,自然要用心。」他伸手拍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然后就不问自取的将她左手给抓来自己膝上,握在一起不放了。
「但我还是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超出了一般人会知道的。」奉姁忍不住问:「你没有找那种很厉害、厉害得像福尔摩斯的人来调查我们奉家吧?」
「当然没有。」他笑。「如果阙家的记载不能满足我,我自然就直接向妳们探询,何必多此一举找侦探。我现就不就在请教我们姑妈了吗?」「哦,也对。」奉姁点头,转而看向一直在注意他们互动的奉姑妈,道:「姑妈,妳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奉姑妈形状完美的唇角几不可察的一抽,依然是完美的仪态,淡淡道:「你是个外人,奉家的私己事,原本是不该对外人道。不过因为你让
奉姁在役期里获得极高的积分,你同时也是奉姁这五年役期里最亮眼的成绩,日后我们将会邀请你担当奉主决赛的评审人员之一。既然你对奉家的事颇为关注,那么,可以说的,我自然知无不言。」
「谢谢,我只想知道跟小姁有关的部分,这关系到我跟她的未来。除此之外的奉家秘辛,我无意了解。」阙东辰道。
「你果然是个只看实际利益的商人呢,阙先生。」奉姑妈当然听得出阙东辰一点也不想听这个古老家族的传奇故事,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废话少说。
「首先,我想知道,小姁服役完之后,若是没有当上奉主的话,奉家还需要她做些什么?」
「如果没有当上奉主,她对奉家的责任是未来二十年之内,必须拨出一段时间回来授课、带领徒弟,并且成为某一届役女的督察员,就像我现在对奉姁所做的工作相同。然后在尽完对奉家的义务之后,在有生之年,必须将她多年厨艺精华写入奉氏食经。」
「这些工作并不妨碍她过着正常的人生与婚姻是吧?」「当然。」
「奉主任期十年一选,若是小姁有机会当上奉主,在那十年内,对她的人身自由将有所限制吗?」
「什么人身自由啊?说得好像我在坐牢似的。」奉姁觉得他说得好严重。不过正在严肃谈话的两人都没有理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在他大掌中被轻轻搓抚,知道这是无言的关注,也就笑了。静静听下去。
「如果奉姁当上奉主,那么她在那十年内将会非常忙。她参选的这一届奉主情况特殊,我不能对你详说内情。你只须知道如果她当上奉主,而你们仍然没有分手的话,那就会是聚少离多的十年。」
「你们是否认为小姁一定会选上,所以连带不看好我们的未来?」阙东辰有些了解了。
「我大哥他们并不认为小姁可以选上奉主。而是奉氏女子的婚姻向来少有圆满,他们很高兴看到小姁能够享受到正常男女交往的快乐,却不想给她压力,怕的就是将来有什么变量。小姁就算不是奉主,也将一生从事厨师工作,不可能全心全意去为男人经营一个家。既然如此,婚姻便只会成为绊脚石,所以我们不鼓励奉氏厨师结婚。」看到阙东辰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奉姑妈看似很好心,实则充满恶作剧的多说了一句:「不过,如果你们想生个孩子的话,我们都很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