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迟钝的男人,受他百般宠爱,哪个女人不会爱上他?
嘴角上扬。他猜对了。她的表情告知他,他没猜错方向。
“我从不分析,为什么妳要对我好,我认为妳的好是天经地义,就像我母亲理所当然要把我摆第一。直到妳不在了,我开始恐慌、忧惧,我手足无措,又想回去飘车,把积压在胸口的寂寞吹散……“
他不是有个七分像的黛安娜?热恋情人,何来寂寞?
“想起妳说要回台湾,我买了机票,跟着飞回来,我聘征信社、登报,用所有办法找妳,可是妳蒸发了,我找不到。我开始颓废堕落,回到我们初识时……”
傻!欺负自己,能改变现实?隐隐地,她心痛。
“我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想清醒,梦里,我看见妳皱眉,我对妳大吼,愤怒妳对其他男人太亲切;梦里,我的妒忌让自己好痛心。我恍然大悟,我喜欢妳,不单单因为妳爱皱眉头。”可惜,他的恍然大悟来得太迟。但……不重要了,十年光阴,很多事都可以云淡风轻,包括爱情。
“我从酒精中清醒,发现陪在我身边的,是我母亲。她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我,她心疼叹气,她对我说:‘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为你找到封铃。’我才知道,在梦中,我比平时更坦白。我听妳的建议,和母亲深谈。我们谈过去、谈未来、谈误解、谈疼爱……那之后,我再不从别的女人身上,寻找对母亲的熟悉与安心。”
恭喜!封铃在心底轻语。
“我回美国把书念完,我和黛安娜分手,我再不需要另一个母亲,但找妳的行动从未停止。毕业后回台湾,我接下父亲的事业,是空降部队,很多人对我不满,但我都摆平了,因为我身上流有父亲的遗传基因,对工作有强盛的主导欲”。
“我过得紧张忙碌,因为我必须让自己很忙,才不会想起妳。然而,夜深人静,我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我想妳,封铃。”
他不是多话男人,更不习惯对人解释,今天他破纪录了,可她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关帧叹气,“这是我的十年。妳的十年呢?”
她的十年?
工作、养小孩,生活是一场场磨难……她再没有心力爱人,眼前,困难横溢,等着她过关斩将。
她的沉默让他心慌,他知道她可以很乖、很合作,但执拗起来,往往是他妥协。
他扳过她的肩膀,问道:“为什么不说话?我猜不出妳在想什么。”
猜不出来吗?没错。他从来不懂她,他只用自认为对她好的方式待她。
推开他,封铃冷淡说:“关先生,我很感激你曾为我做过的一切,但事过境迁,我们已是不相关的两个人。”她冷漠,清冷眸光里没有他期待的感动。
“什么意思?”
“就此打住吧!回到你的生活圈,不要记起我们。我不知道你对以谦的病知道多少,但我真的没有精神和你讨论过去。”
何况,他的爱情早就不在,他只是自欺欺人得太过分。
他订婚了不是?他将和蒋家千金结婚,蒋妮棻占去杂志大版面,里面的内容全是他们的爱情见证。
他做错了。他不该骗她,不该以为她能像从前,笑着看他和黛安娜的幸福。
她量小气窄,傻事再也做不出来,在爱情国度中等待,是最愚昧的行为。离开美国那天,她已想得透彻明白。低头,绕过他的身边,她要去照顾女儿。她不要他了,她不给他弥补机会。
下意识地,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胸前,锁住。
不行,他花那么大工夫,才明白自己爱她。他追追寻寻,终于再度相逢,怎肯放开手?
她是他的!这句话,他已经讲过十个年头。
“不要走……“他低声恳求。
封铃叹息。他们之间不是要不要走的问题,而是根本走不到一起,他们各自有命,怨不了天地。
“我不会走,以谦要在这里接受治疗,除非你逼人太甚,否则我不会带以谦离开。”她实事求是。
“碰到问题躲避,是妳的处世态度?”他怕她又逃,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不要讲大道理,我的态度帮我走过十年单亲生活。”她认真道:“不要出现在以谦面前、不要逼我带女儿转院,你很清楚,对于逃走,我很有经验。”
语毕,她毅然决然离开。
关帧凝望她的背影,清楚,她,不一样了。
封铃趁以谦熟睡,回家把行李和工作带到医院。她不能停止工作,以谦的病需要大笔花费。
她拖着行李箱回到病房时,竟发现以谦的位置空了。是病情恶化吗?
心陡然提到半空中,护士带她去做检查……医生决定化疗无效要开刀……乱七八糟的猜测压迫胸口,她眩晕……不,没时间眩晕,她要找到女儿,要赶快弄清楚发生什么事。
踩着紊乱脚步,她冲到护理站,逢人就问:“603的封以谦到哪里去了?”
一位熟识的护士看见她,快步走来,轻拍她说:“以谦妈妈别担心,以谦搬到九楼的单人病房,她的情况很稳定。”
只是转病房啊……她吐气,松弛紧绷神经。但转单人病房?她缴不起费用啊!
“我们没打算转病房。”封铃不解。
“是以谦爸爸决定的,妳要不要自己去跟以谦爸爸讨论?”
以谦爸爸?
关帧!
这个人……怎么就变成以谦爸爸了?谁同意他可以这样做?他凭什么霸道?
凭什么鸠占鹊巢?
他不知道缺席十年的人,没资格当爸爸?他听不出她的话不是单纯恐吓,而是绝对会做到?他怎能这样?他怎能一再替她下决定?
带着满肚子愤慨,她拖起行李,搭电梯上九楼。
“很痛吗?慢慢来,千万不要太勉强。”白姨拿着牛肉粥喂以谦。化疗破坏了以谦的口腔黏膜,她尝不出食物味道,食物碰到伤口更是痛得不得了,吃东西对她而言,是痛苦差事。
“不会痛。”以谦勇敢说。她喜欢奶奶。
“不痛的话,多吃几口好吗?吃多一点,身体才会快快康复。”紫祺说。
关帧母亲用调理机,把牛肉粥打成泥水,她和白姨一人一边,耐心哄以谦。
“好。”她忍住痛,把食物塞进嘴巴里面。
关帧舍不得,她的模样跟封铃一个样,明明不喜欢,还是勉强。“可以了,那么痛,不要再吃,我去给妳买冰淇淋、买慕思蛋糕……“
这种痛不该让九岁女生承担,理应由他这个当爸的来负责。
“没关系,我好很多了。”说着,她又吞下一口牛肉粥。
“以谦真乖。”白姨忍不住落泪。那么可爱的小孩,为什么要受尽苦难?以谦环视周围。她从没有被这么多人哄过,她对他们不熟,但她可以感受到他们对她极好。
大爷爷、小爷爷、大奶奶、小奶奶、伯伯、爸……爸……她一面在心底复习他们的称谓,一面笑开。
爸爸——她好想、好想喊出口的两个字。
她时常幻想,哪天爸爸出现,他会像超人从窗外飘进来,摆一个帅帅的姿势,还是雷霆万钧,以绿巨人的登场方式出现?
她很想要一个爸爸,从她知道同学们都有爸爸那天开始。但她敏感而早慧,她察觉每回提起这个话题,妈妈的眼底总是勾起淡淡忧郁,她不想妈妈难过,只好绝口不提父亲。
而今天清晨,奇迹出现,妈妈前脚离开病房,自称“爸爸”的男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