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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良人终究没有盼到。她的父亲死在京城有名的花魁水亭亭的床上。之后,她母亲换了一个又一个的面首,却没有一个真心相待。自小,雁依盼就告诫自己不许重蹈覆辙,不许成為那么无用而可怜的痴心软弱女子。她绝不要嫁给烂人,然后烂掉自己的一生,还牵连子女。

  然而逃出京城又怎么样呢照样遇上了烂人。还是她心甘情愿的。在这种时刻,她笑了。

  笑容浅浅的,只是红唇一弯;那属於在京城裡淡漠出世的雁依盼。和景四端出京的这段时间以来,她笑是开心、怒就瞪眼,在他面前,渐渐地不用掩饰或作假。

  只不过,这一切还是都到了尽头。

  「是这样吗?」最后,她轻轻说,「我知道了。」

  XXX

  回京的途中,天气渐凉。他们一路慢慢走,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时间。越往北,遍地秋色就越深浓,夜来寒意袭人。

  窝在小镇旅店的床上,雁依盼静静听著外头萧颯秋风卷过,一阵又一阵。除了盖著暖呼呼的厚重棉被之外,身后的男人怀抱更有保暖之效。

  两人先前已经缠绵过一回,景四端还是抱著她不肯放。雁依盼很静很静,任由男人轻薄肆虐,百般疼爱,完全没有抗拒;之后,也乖乖地任他搂著,一言不发,简直像是睡著了。

  「好像瘦了。」景四端在她耳际低声说,大手游移过姣好的曲线。

  「会不会是有孕了?」他吻著她小小耳朵问。「最近看你胃口欠佳,脸色也不大好,明日到镇上找大夫把个脉吧。」

  雁依盼无声地笑笑,开口,却淡如清风,「不会的。我从十七岁起就一直偷偷在吃凉药,没那么容易受孕。」

  景四端闻言一愣,手一紧。她吃疼,皱起了柳眉,却依然安安静静,不出声。

  「你吃凉药?」他不敢置信地问:「為什麼?」向来只有不准受孕的宫中嬪妃或不想受孕的烟花女子方吃凉药,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為什么要吃

  為了无法言说的深沉恐惧。怕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遭到染指,怀了孩子,不但非嫁不可,还要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这种心事,他不会瞭解,她也不会说。

  「没為什么。我要睡了。」

  「盼儿——」

  景四端还想再问,她却已经闭上了眼。不管他怎么威胁利诱,说好说歹,小姐她就是相应不理,睡觉去。

  他撑起身子,低头望著那张平静的姣美睡容。深深凝视,眼神充满了难言的情愫。很多事他早巳预料到,成竹在胸;但没料到的,是自己对她的依恋。

  他一直是最不愿受拘束的人。父母早亡,少年老成的他带著同宗的:一个侄子到处教书赚钱,寄人篱下,看尽了人情冷暖。

  离开京城的将军府后,他和侄子南下到金陵。金陵的读书风气盛,家家户户都要延请教席,他确实找到了好东家。才教没多久,又辗转被引介眼金陵的六王爷认识。

  几次长谈与商讨之后,六王爷看出了他的才能不止於教书,遂极力向当今皇帝也就是六王爷的兄长——推举他。就这样,传奇般的平步青云,景四端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

  他生性瀟洒落拓,孑然一身一没有任何背景包袱,皇上派他查什麼案、办什么人,不管王公贵胄还是贩夫走卒,对他毫无分别。加上没有家累,说走就走,经年在外奔波也无妨。这样的日子,他早巳习惯。

  然而,望著眼前的粉嫩人儿,景四端第一次產生了不舍之隋。

  一路上有她相伴,如花解语,光是说说笑笑就很开心。加上她聪慧伶俐,面貌又多变一每日都充满著惊奇。到后来一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了,他更是深深迷恋她的美貌与娇媚,无法自拔。

  他们就要回京城了,很多事情都该有个解决与结束。到那时,她还会愿意像这样,乖乖待在他怀裡安睡吗

  景四端没有高贵身分,更没有雄厚家產,比起她之前的物件——又是京城富商,又是将门虎子的,自己真是太不称头了。

  睡梦中,雁依盼还是柳眉微锁,似乎很不安稳。她最近都是这样,悄悄地转变了。变得淡然安静,只在缠绵的时候,会有比较大的情绪起伏。

  景四端自然不会去逼问她什么,只能这样傻傻凝望著,然后忍不住倾靠过去,伸手轻抚她柔嫩的小脸,以及略略红肿的菱唇

  说时迟,那时快,雁依盼突然张口,恶狠狠地咬住他的长指。亏得景四端抽得快,要不然,他的手指说不定就给咬断

  「吓!」他还是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当我是肉骨头吗?」雁依盼咬牙切齿,双眸还是紧闭一表情很痛苦。她显然是在发梦,而且是可怕的恶梦。

  只见她辗转挣扎,气息短促,微弱的呻吟断续传来。

  「放开我……放开……点灯……」

  「盼儿,你睁开眼看。蜡烛一直点著,没人抓住你。」景四端困惑地握住她的肩,轻轻摇晃,「你醒一醒,睁开眼看我。」

  「不要碰我走开!」她陡然尖叫挣扎起来。叫声划破静夜,分外凄厉。到底梦到什么,吓成这样景四端怕叫声引来店家老闆,轻轻按住她的唇,好声劝慰,「盼儿,不要叫——」

  雁依盼又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狠得有如受创的猛兽反扑攻击。景四端给咬得鲜血淋漓,他咬牙忍住痛,让她咬。

  「醒来,别再做梦了。」他用另一手拉她起身,用力掐她、摇晃她,两人犹如死敌缠斗一般。景四端越摇晃她,她就越发挣扎扭打,死命要摆脱他。惊恐的程度一绝非寻常。

  最后,雁依盼陡然醒了。她像是脱力一般呆坐著,动也不动,只睁大了又黑又深的双眼,死命盯著眼前长髮披散的俊脸。

  她表情呆滞,脸蛋毫无血色,有如雪般白;嘴角则残留血跡——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咬伤景四端时留下的。摇曳烛光中,她简直像鬼一样。「醒了没有?」景四端跪坐在她面前,手还牢牢握住她的肩,「梦到什么了说出来会好一点。说吧。」

  梦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年少的她手脚动弹不得,四周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又像有著无数贪婪野兽般的呼吸,直喷到她脸上。手,一隻一隻,都要伸过来摸她——

  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跟景四端同行以来,除了第一天在马车上被大氅困住时以外,雁依盼一路都睡得很好。不管在妓院,在陌生的旅店,在从没到过的豪宅睡下人房,被景四端抱著睡……她都没有做过恶梦。

  然而,在她对他的信任粉碎之后,如厉鬼般的黑暗过去又再度回来,想要吞吃掉她。

  雁依盼颤抖著深深吸气,又慢慢吐出。再吸、再吐。努力要让自己平静。其实她可以投入面前男人的怀抱,但她已经无法再完全相信他了。同床,却是异梦。

  可是偏偏又离不开、分不掉。她真可悲。

  第7章(2)

  「要回京城,让你怕成这样吗?」景四端不是简单人物,待她慢慢静下来之后,他悠悠地问,「你一开始所说,母亲与外人串通,米商沙老爷意图逼奸强娶…这一切是真的发生过,对不对?」

  雁依盼低下头,拉起滑落棉被,淡淡回道:「自然是真的,我又不会骗人。」

  这话中似乎有话,不过景四端确实有事相瞒,当下只是望著她,没有多追问下去。「我们还有几天会到京城?」她力持镇定地问。景四端还是眯眼望她,像在研究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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