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太一厢情愿了!她握起拳头,捏皱了符纸。
视线所及,街底挂着一串刺目俗艳的红灯笼,大白天的,尚未点灯营业,但已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走了出来。
她升起了劣性,这又是试探人心的大好机会。
好啊,想娶就让他娶,他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娶!
「不管我是怎样的女人,你都娶吗?」她转为娇笑,眨呀眨地看他。
裴迁不料她会主动提及婚事,大脸微红,随即道:「是的。」
「若我真是个风骚的狐狸精,你也娶吗?」
「是的。」他没有犹豫。
「我回到家了。」她指向前头的红灯笼,也顺便施咒布下一个大结界,完全罩住那座灯红酒绿的楼房。
她提起裙子,轻快跑向挂着「群芳院」招牌的大门口。
「大财、小勇,我回来了。」她娇滴滴唤着守门的两个壮汉。
「阿胡姑娘!」大财和小勇惊喜不已,往门里头大呼小叫:「阿胡姑娘回来了!嬷嬷快出来哟,阿胡姑娘回来了!」
胡灵灵跨过门槛,回头看了一眼裴迁,他果然脸色铁青。
「哎哟,咱们的大花魁回来了。」前面迎来一位胖嘟嘟的妇人,一头珠翠,穿着好像染遍所有颜料的花花衣裳,一见面就拉起她的手。「阿胡啊!你出去玩这么久,教嬷嬷好生想你,让我瞧瞧。啊,你瘦了。」
「姐妹们都好吗?」她摆起大花魁的派头。
「大家都很好。」胖嬷嬷拿起绣花丝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唉,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生意清淡了许多,客人听说阿胡不在,转头就定。阿胡,你再不回来,咱群芳院就关门了,呜!嬷嬷好苦命哪!」
「嬷嬷别哭,我这不就回来了,以后再帮你赚大钱啦。」
「阿胡!阿胡!」十几个姐妹们蜂拥而出,顿时花枝招展、粉香扑鼻,环佩叮当,好不热闹!大家簇拥着她,七嘴八舌问道:「阿胡你去哪儿玩?有没有带名产回来?这回又迷倒几个男人了?」
「这里就有一个。」她指了指后头。「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你们帮我服侍这位大爷吧。」
「哇!好雄壮威武的大爷,真有男人气概。」众姐妹们拥了过去,兴奋地打量这位挺拔的冷面贵客。「大英雄这边坐,谁先打一壶酒来。」
胡灵灵忍住笑,不去看裴迁的窘境,给他享享艳福也好。
蓦地,手腕一疼,那熟悉不过的温热大掌牢牢地握住了她。
「你干嘛呀?」她猝不及防,又着了他的道。
「你要多少赎身银子?」他右手还抓着她,左手已经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啪地放在桌上,厉声道:「五百两够不够?」
「五百两怎么够。」胖嬷嬷从鼻子哼了一声。「我将阿胡拉拔长大,教她唱歌跳舞,这心血就不止五百两了。」
「合起来二千两够了吧?」裴迁又陆续拍下三张银票。
「不够!」胖嬷嬷眼睛盯紧银票,仍不住地摇头。「阿胡是群芳院的摇钱树,只要她一站出去,银子就滚滚进来。」
「全部给你!」裴迁索性掏出怀里所有的银票。
「喂!」这下子换胡灵灵瞪眼了。「你白白拿银子给人家做什么?」
「我不能让你待在这个地方。」他改为揽住她的腰。「走!」
「你这个笨蛋!」她感觉他收在腰肢上的强壮臂力,那紧密的一箍,仿佛将她身体挤出一些什么热热的东西,直往她眼眶冲上去。
「散!」她高喊一声,瞬间化开所有被她蒙昧的眼耳,再伸手抢回胖嬷嬷喜孜孜拿起的一叠银票。「统统还我。」
「你是谁?」胖嬷嬷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不是要走吗?快走!」她急道。
裴迁紧抱她,转身便走,留下一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大夥儿聚在这边做什么。
「撞邪了。」胖嬷嬷擦擦冷汗,双手合十。「该去拜猪八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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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跑出城外五里,他才放下她,停在一棵大树下歇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裴迁有满腹疑问。
「没事。」她将紧捏在手里的银票抵上他的胸膛。「收好。」
「他们不要赎身钱了?」他抓住银票,脸色紧绷,带着怒意迭声疾问:「你还是要回去?既然有机会出来,为什么要回去?你在想什么?」
她慌忙转过身:心脏猛跳,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了畏惧感。
这不再是板着脸孔的正义大侠,也不是懒得理睬她的淡漠神色,他焦急,他紧张,他在意,他为她动怒,他为她发狂。
她好慌!她一再试探他,却试探到了自己。
他怎肯掏钱赎她呀!向来只有她助人,让善男信女感激涕零,奉上更多的香火钱。她是神仙,她才不屑低劣的人对她好。
冷静!没错,她是五百年道行的狐仙,她怎会被这个只有二十八年臭皮囊的男人给唬住了?她的试探还没结束呢。
她丹凤眼一挑,波光流转,娇媚如花,背一挺,两颗丰满的浑圆便挤到他的胸口,玉指伸出,轻轻柔柔地滑过他脸上短硬的髭须。
「我喜欢待妓院,我想过更好的日子,不行吗?」
「你有一身功夫,无须卖笑为生。」他脸色还是很臭。
「卖笑总比打打杀杀来得轻松。」她挽起袖子,拿他粗糙的手掌抚过她的手臂,一双媚眼依然直直地瞅他。「人家很爱惜身体发肤的。瞧,你摸起来是不是很细嫩?我可不想被刀子划出难看的疤痕。」
「我可以供给你生活所需。」他缩回了手。
「呵呵!你被我这只狐狸精迷惑了。」她转为拿指头撇他的脸孔,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吹气。「我最爱勾引男人了,只要你们一上勾,就算是金山银山也双手奉上,为我倾家荡产的不知有多少呢。」
「我没被你迷惑。」他声音压抑着。
「还说没被我迷惑?」她继续发嗲,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这壮实的肌肉真温暖,不摸白不摸。「不然你怎么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我不是良家妇女耶,以后可是会红杏出墙……喂!你又捏我?」
爬在他身上的两条玉臂被扯了下来,紧紧地握牢在他的掌心里。
「你在胡言乱语。」裴迁直视那对闪避的瞳眸,将她扯到近前。「你说你家在姑儿山,为什么又变成群芳院?刚才那些人好像不认得你,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蒙我?」
吓!傻大个儿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胡灵灵赶快反驳道:「我哪有玩什么把戏,我是看你笨到掏出所有家当赎我,我为你感到不值!」
「值得的!」他喊回去。
「哼,哪里值得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大侠变成穷叫化喽。」
「我还有你。」
怪了,她体内怎又被挤出一股热流?热气窜腾,呛得她眼睛好酸。
世人有她,皆为有求于她,将她当成仙子供奉起来;她高高在上,却也高处不胜寒,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孤独的。
爹娘不要她,小弟太小:心智未开,也不懂得关照她这个大姊;五百年来,她独来独往,点化这个,开示那个,东奔西跑,只为修成一尊无情无欲的神仙,然后继续独来独往,点化这个,开示那个……
她庇荫了众生,谁又来庇荫她?
「有我可以做什么?」她硬生生撇掉刚才的感觉,转过了脸。「哼,还不是你们男人贪恋美色,想摸我摸个痛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