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拨手机通知杨叔来接她,莉洁体贴地留下陪她聊天等杨叔来。
「夏老板,今天谢谢你,ByeBye——」大家纷纷道别,只想赶快回去休息。
夏繁波挥手,送定众车友后,开门走进店里。
礼拜日是店休日,不对外营业,所以他没开灯,外明内暗的落差让他可以藉此悄悄地看着她,不用再闪闪躲躲。
虽然他整段路程都在前面领队,和她隔得很远,但每一次回头关心队友的动作,其实都是在留意她的状况,怕她体力不支,也怕她脱队迷失方向,他知道她好几次都快撑不下去,仍技巧地调整节奏,努力骑完全程。
他该给她喝采的,比起第一次,她真的进步太多。然而犹豫许久,他却还是把那些鼓励给了其他人,连个眼神也不给她。
幼稚!小家子气!夏繁波暗骂自己,懊恼地扒过额发。
透过落地窗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士在路旁缓缓地停下,他的心开始浮躁,该不该去跟她说些话的挣扎不断地在脑海里拉扯。
「杨叔来了,我先走喽!」看到杨叔的车到了,莉洁道别离开。
突然有样东西从她的身上落下,纪向暖看见了,上前拾起,发现原来是莉洁塞在口袋的头巾不小心掉了。
「向暖小姐,不好意思,我肚子痛,得去跟夏老板借个厕所,你等我一下。」此时停好车的老杨表情痛苦,对她丢下话后就冲到店里去了。
她也无暇和杨叔多说,骑着单车就赶紧去追莉洁,谁知一出发就遇到红灯,怕会失去莉洁的踪影,她心里更急,绿灯一亮便立刻拚命地踩踏板,终于在下一个路口追到她。
「莉洁……头巾……」把头巾递过去,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谢、谢谢。」莉洁开心地接过,没发觉她的异样,挥手离开。
纪向暖调头往回骑,才骑一小段距离她就感觉不对——她的胸口在阵阵绞拧,心跳声变得好清晰,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着。糟了,她刚刚骑得太急了!
她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含在舌下,放慢前进的速度,仍然没办法缓和状况,她的呼吸困难,开始晕眩、冷汗直冒。
她不能倒在这儿……她强忍着不适,好不容易终于骑到店前,一停下来,她连跨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便连人带车地往一旁倒去。
「向暖——」夏繁波早已注意到她去而复返的身影,一见她虚软倒下,立刻从里头冲出,将她抱起。「向暖,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他不断地呼唤她,语气里满是焦急,刚刚看到她摔倒的那一刻,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纪向暖试着回答,但她的心口却痛得让她说不出话,只能虚弱地点头。
她痛苦纠结的丽容惨白得可怕,急切空洞的喘气声仿佛只要再多延迟一秒她就会窒息,夏繁波双手变得冰冷,几乎慌了心神,他用尽所有自制强迫自己镇定。
医院离这里很近,叫救护车反而是浪费时间。想起杨叔冲进厕所前丢下要他帮忙看车的交代,他抱起纪向暖来到车旁,果然看见钥匙还插在车上。
一靠近轿车,强烈的抗拒顿时油然而生,但亟欲救她的迫切已经让他无暇面对其他的情绪,他拉开后车门,将她放进后座,随即绕到前方。
深吸一口气,他坐进驾驶座,身体立刻反射性地绷紧起来,沈重的压迫感将他紧紧包围。他还记得那时候砂石车迎面撞来,将他们夹挤在车里的感觉……
不,现在不是让他陷在梦魇的时候,他一定要撑下去,把向暖送到医院!夏繁波发动车子,咬牙忍着那想要呕吐的感觉,紧紧握住方向盘,即使双手冰冷颤抖也不放。
他踩下油门,在事隔六年之后,他终于有勇气面对他一直逃避的恶梦。
「向暖,撑着,很快就到医院,你可以的,撑下去。」
他的声音不停地温柔拂过耳际,纪向暖蜷曲着,知道现在是由他开车,她不禁眼眶发热。不能哭,哭了她会更喘不过气,他为了救她正勇敢地与心魔对抗着,她也必须努力,绝不能让他的付出白费。
她想起医生教过她的自救方式,她深深吸气,再用力咳嗽,像是要把胸腔深处的异物咳出来似地用力,她不间断地做着这个举动,好让心脏可以继续鼓动脉搏。
车子一在医院急诊室前停下,夏繁波立刻抱起她冲了进去。「她呼吸困难,差点昏倒,快点、快点救她!」
医护人员急忙过来,安排他将她放到病床上。
「她以前曾经这样吗?怎么发生的?」护士一边帮她罩上氧气罩,一边询问。
「我不清楚。」直至此时,他才发现他对她的了解有多么地少。「我们大概半小时前刚骑完单车,那时候她还好好的,后来有人东西掉了,她追上去,过程很快,不到五分钟,再回来时她就这个样子了。」他详细补充,怕只要稍有遗漏就会影响判断。
「我明白了,请你先到外头等好吗?」护士下了指示。
夏繁波很清楚他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妨碍医护人员救治,他只能强忍担心,退到长廊外等候。
护士把布帘拉上,对纪向暖询问:「小姐,你有心脏病史吗?」
「我做过……室间隔缺损的……修补手术……别告诉我……我朋友……拜托……」纪向暖抓住护士小姐的手,虚弱断绩地说道。
「既然知道自己心脏不好,运动时应该要更加当心才对啊!」护士忍不住骂,然后赶紧离开去通知医生。
纪向暖闭眼,听着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旁回荡,深进肺叶的氧气和逐渐平稳的心跳清楚地告诉她,她已再次被留在人世。
感谢老天爷,在最后一次的交集里,他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地回去加拿大了……她微微勾起唇,笑容里却隐藏着些许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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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繁波出了急诊室后,虚软地坐在椅上,弯身手肘靠着膝盖,向来流露自信的阳刚脸庞如今只有茫然。
他的手在抖,就连双手紧紧交握着还是在抖,他忆起六年前他刚从昏迷中苏醒,着急地询问好友状况的时候,那盈满心头的不安及担虑,就和现在的感受一模一样。
为什么老天要把这些责任系在他手上?他只是个凡人,他情愿把命交还给它,也不愿再一次面对有人从他手中逝去的痛苦。
「先生,你可以先帮那位小姐填一下基本资料吗?」一位护士递来单子和笔。
夏繁波接下,在写完她的名字后,他停住了。
生日?不知道。电话、地址?不知道。血型、有无遗传病史、有无重大疾病?他全部都不知道!狂猛的懊恨震得他眼前一片空白,他低头将脸埋进臂弯里,痛苦抱头。
这些日子他对她做了什么?除了一再地无情对待,他给过她什么?他甚圣不曾真正地认识她!
他指责她缺乏勇气,他又何尝不是?至少她还有承受挫折的毅力,他却是连面对都不敢去试。
如果他在那次就答应她坐上驾驶座,他们刚刚就会更快抵达医院,他好怕因为这些年生疏所耽误到的时间,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拜托,让她平安无事,要是她有什么万一,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