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功德一件。”卿姨娘从身上取出帕子递给她,要她擦擦脸。本来还想跟她说什么,但眼角瞟到叶夫人带着其它女眷进来时,她立刻闭上嘴,又成了那个死气沉沉的卿姨娘。但歆怡现在已经知道了,那只是假象,这位看似弱小的卿姨娘其实是位有正义心、有勇气,并且对她不怀敌意的好人。
看到精美的佛堂被毁,珍贵的佛像被烟熏火烤得变了色,心爱的玉石宝座成了黑炭石,叶夫人十分心痛。
“笨女人,我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见到你!”她对着歆怡怒吼着。
歆怡同样恨她的做作和虚伪,更恨她的冷酷无情,因此立刻回击道:“你的希望要变成现实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让你儿子叶舒远休了我。不过,因为我知道你儿子没胆那么做,所以我给你一个建议,最好由你亲自去京城求皇上收回圣谕,这样你的希望才能实现。”
叶夫人被她气得直喘,愣了半晌才仪态尽失地大叫道:“出去!滚出去!”
“如果你的希望成真,我会第一个感谢你。”歆怡回她一句后,走出了佛堂。
就这样,她从这件事明白自己在这个家并不受欢迎,同时还发现了以她纯真的本性永远无法明白的一股恨意。
叶夫人为什么要恨我,我并没有得罪她啊?她暗自寻找答案,却苦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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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她把这件事忘光了,甚至连叶舒远抛下她所带给她的屈辱,也不再那样伤她的心,因为她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是,那个发誓不想再见到她的叶夫人,并没忘记她。
这天,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与秋儿正走在一条窄小的巷内。在拐角处,忽然被一个头戴大笠帽的女人拦住。
“大少夫人快回去吧,府里有麻烦了!”
歆怡听她喊“大少夫人”,知道她是叶府的下人,可一顶帽子压住了脸,听声音也并不熟悉,不由得纳闷地问:“这位大娘,你认识我吗?”
那个女人连连点头,将头上的帽子掀开露出脸来。但歆怡还是不认识,倒是秋儿想起来了。“哦,你不就是格格进府那日制伏狂马所救的春伢娘吗?”
“对啊,姑娘好眼力。”那女人笑道,转而又紧张地压低声音。“大少夫人慈悲心,可是天下恶人多。回府后别再出来,也千万别跟叶夫人走,哦,有人来了,奴婢得走了……”话没说完,她已匆忙走了。
等那几个行人走过后,歆怡开心地说:“太好了,看来叶府并非攻无不克,这个奴仆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秋儿则忧虑地说:“格格别忘记,她是特意来报信的,一定是得知府里有什么事发生,咱们要不要去官府寻点帮助?”
“不用。”歆怡自信地说:“我们又没做坏事,他家家法虽严,但总得讲个‘理’字,对不对?别怕,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一进叶府大门,她们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今天果真有点不寻常。看,那些仆人都在偷看我们呢。”因为有了春伢娘的提醒,歆怡并未太惊讶,小声同秋儿说着。
“从进这门儿那天起,奴婢就没见这院里的人有正眼看咱们的。”秋儿不高兴地瞪了眼正在走廊内偷偷打量着歆怡的仆人,那人立刻转身跑开。
正想跟主子庆贺一下这小小胜利时,一个仆妇走来,既不对歆怡行礼,也不打招呼,只是看着地上说:“秋儿姑娘,叶夫人唤你去。”
叶夫人找?想起春伢娘的话,歆怡不想让她去,但秋儿想自己去总比格格去安全得多,便说:“我去去就来,格格自行回屋吧。”
歆怡只好接过她手中的药罐叮嘱道:“快去快回,不然我会去找你。”
那个仆妇冷笑一声。“大少夫人放心吧,秋儿姑娘不会有事的。”
可是歆怡自己倒有事。当她转向“凤翥苑”时,忽然两个面生的丫鬟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见面就福身行礼道:“老爷请大少夫人随奴婢们走。”
“去哪儿?”她纳闷地问,可两个丫鬟没言语,只是等着她。
于是她不想再问,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跟去看看吧。
但看到她们正带着自己往宗祠走去时,她心头有点不安,直觉秋儿是被预先支开,就是为了让她落单。既然这样,她得抖擞精神,好好应对了。
没想到,一进门就迎上多日不见的叶舒远冷然的目光,再看到他身后那群人,要她不惊讶都难。
公公叶老爷与两位夫人端坐大堂上,用那种令人打寒颤的目光看着她。
“哟,大少夫人总算是回来了。”叶夫人抢先开口道,得意的目光还瞟了叶老爷一眼,似乎想证明什么似地说:“老爷,这事您可得管管,否则这家里的规矩就全都乱了套了。”
叶老爷没接过夫人的话,在看到歆怡手中黑乎乎、脏兮兮的瓦罐时,面色更阴沉。
“舒远,快要她把手里的破瓦罐扔了。”他低沉的命令道。
“不能扔!”歆怡将瓦罐藏到身后,面对公公威严的目光挺直身子。“这不是破瓦罐,是药罐。”
她的公然反抗,让一向说一不二的叶老爷怒瞪双眼,再转头看向长子。“她总是这样与人说话吗?”
“是的。”叶舒远冷静地回答。
“哼!”叶老爷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训斥长子。“斯文扫地,让叶府丢人现眼!”
叶舒远望着怒气不小的父亲,什么话也没说,面色依旧平静。但他不开口,并不代表没人想借题发挥。
叶夫人指尖轻压眉头,故作烦恼地说:“老爷,眼下这流言蜚语都快把叶府淹没了,您光骂他有什么用?”
叶舒远的眉峰猛然跳了一下,伹他的表情依然淡漠,阴郁的目光瞟了眼歆怡,却紧闭双唇,无意开口。
但歆怡却没有那样的忍耐力,她将手中的药罐往地上一放,大声地说:“什么流言蜚语?与叶舒远有什么关系?”
叶舒远低声喝止她。“住嘴,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歆怡气冲冲地反驳他:“我不偷人、不抢财、不欺老、不害小,有什么好丢人的?”
“看吧,老爷,这就是你信任的儿子!痴人畏妇,贤女敬夫,就这对夫妇能成什么气候?”叶夫人煽风点火,叶老爷心头怒气更盛。
“安静!”他瞪着夫人,再扫了眼不驯的儿媳,威严地说:“我叶氏承蒙浩大皇恩,得迎格格入门,可谓蓬荜生辉。然而,叶府是诗礼之家,书香门第,格格虽贵为皇孙,今既为我门下长媳,理当谨记三从四德,严守礼法家规,约束言行,安分守己,怎可日日外出,游冶不归,惹得邻里闲话,婆媳不和呢?”
看到叶老爷神情激动,歆怡不敢多言,恭敬地回答:“儿媳谨记爹的教诲,只是儿媳从未‘游冶不归’。”
见她态度恭顺,叶老爷稍感满意,道:“听你婆婆说,你这几日天天外出,与不良男子来往,可有此事?”
“并无此事。”因为老爷口中说的是“不良男子”,歆怡自然否认。
叶夫人见叶老爷面色和缓,不由指着歆怡骂道:“大胆泼妇,日日乌雀巷内与赤裸男人鬼混,还敢撒谎,今天杖你五十,看你还敢狡辩?”
这样的威胁若用在其它女人身上,一定早已吓破了胆,可是歆怡个性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即怒目相视。“事实如此,你想屈打成招,尽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