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明月就倚在她替他等门的虎皮交椅上,推开窗扇,视线紧盯著屋外,深怕漏了梦中那道白净的影子。
他想起往日妻子替他等门的景象,那时每当回房总让他的心情轻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舒畅,但他从未想过为他等门的月她是做何感想,如今他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如此既担心又期待,同时还夹杂著淡淡的惆怅,假使他晚了,她定会担忧他的安危,无怪乎他每晚回来,她总带著一脸松懈的神情,仿佛她恨不得能跟著他出门,知道他是平安的。
她将一颗心紧紧系在他身上了呀!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满心牵挂的是她,却又无能为力。
“美人……”他瞅著天际一轮银白的玉盘,决定起身到前院去看看为她栽种的昙花。
时节已过了花期,徒留一片绿叶独自垂落凋零。
有月无花。
就像现在的他们,有他,便无她。
中秋的明月如此美丽,却照不到开花时辰仅只片刻的昙花,是否她就如这又名月下美人的昙花,不到下一个花季不会再出现?
可到时,便无中秋的月。
是否他们之间会就这么走下去——永远的错过彼此?为自己可怕的想法打了个冷颤,他拉紧身上披著的绫罗罩衫。
他不愿永远独自观月或赏花,只盼她能偎在他身畔。
以往总是有她在身边,失去了才知道早已习惯不能没有她的日子,没有她,就连呼吸的方法都不同了;少了她,他连何以需要吃东西都无法解释。她不在,任何事都不需要了。
垂落在身侧的大掌捏成拳头,握得死紧。
“只求你回来……”懊悔的低语无法传达到她耳中,他只盼望上苍听得见,这一生他愿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只求能实现这个愿望。
人家说醉过方知酒浓,直到现在,爱过他才知情重。
可一切……是不是太迟了?
第10章
中秋的隔日,太阳还未升起,水明月已经来到艳城。
倍大的艳城才刚卸下一晚不熄的灯笼烛火,今日照例不对外营业,能进出的除了在艳城工作的奴仆丫鬟外,敞开的大门只为迎接他们的少夫人。
矫健的步履迈向皓月楼,水明月刻意隐瞒了心里的沉重,要自己打起精神。
或许她今日会回来,那么他决计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颓废丧志,必须用笑容去迎接她,就好似她每晚待他回房后给的抚慰笑容。
打定主意后,他欲先打理自己一身的颓靡,于是顺手招了个丫鬟想差遣她去烧水。
被唤住的丫鬟突然一脸惊愕,怯懦的福了个身。
水明月发现她手上捧著一只托盘,好奇的问:“你要将这些食物送去给谁?”
“是、是小姐。”丫鬟稳著声音回答。
“朝阳?”扫了眼托盘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品,水明月蹙起眉,“她不是不爱吃甜的?”
“小姐最近改了胃口!”丫鬟急急的应道,反而给他一丝欲盖弥彰的感觉。
改胃口?他又不是不了解自己的亲妹子,如果她真有可能改胃口,要她少固执点就不是难事了。
隐约察觉不对劲,水明月多看了丫鬟几眼。
沉不住气的丫鬟先开口了,“少爷有事情要交代春桃?”
“没,你先下去吧。”水明月挥挥手,放人离去;但他跟著脚下步伐一转,决定上水朝阳那儿去看看。
整座长安京都被他翻了过来,还是没有余美人的下落,远在南边的永乐城他亦亲自去了一趟,老丈人的表情确实不像是骗他,他确信妻子也不在那儿,那么到底在哪儿?
如果他们不断扩大范围的找人,其实她却是在这座广大的艳城里呢?
要在拥有五座别院,几十座庭院,上百间房间的艳城里藏一个人有多难?或许答案比他们想的都还要简单,因为他们从未仔细搜寻过的地方只剩一个——骄阳楼。
感觉到水明月跟著她,水朝阳的贴身丫鬟春桃不禁慌了,真想直奔回骄阳楼去通风报信,免得少夫人被找著,她这个干系人一定脱不了罪。
“少爷还有事……”不得已,春桃硬著头皮僭越的问。
水明月光是一个眼神便遏止了她的问题,同时在心里打量著妻子被妹妹包庇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下糟了啦!
春桃在心中哀叫,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一进入骄阳楼的前庭,便扬声朝里头喊道:“小姐,少爷来看你了。”
春桃反常的举动看在水明月眼里更是可疑。
来到门前,春桃提起最后一丝丝勇气,回头面对主子,“少爷,小姐尚未更衣,请少爷稍待一会儿。”
“嗯。”水明月也不怕她们耍花样,只要余美人真的在这里,他便有办法找出她来。
春桃将门推开快速闪身入内,随即关紧门扉。
屋内方躺下的余美人一听见水明月就在门外,赶忙躲到大浴桶里。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春桃才请水明月入内,水朝阳则一副没事的模样迎接他。
“大哥日安。”
“嗯。”缓缓颔首,水明月在妹妹面前也不多隐瞒,放肆的打量著和皓月楼完全不同格局的骄阳楼。
他知道骄阳楼有两层,除了一楼以外,可以躲人的地方就剩二楼,所以他也不担心,直接坐上太师椅。
“听说你最近改吃甜。”没有多余的问候,水明月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吃甜?
虽然不懂哥哥的话,不过从丫鬟心急如焚的眼神里,水朝阳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是该换换。”水明月不疾不徐的吩咐,“既然来了,今日我便同你一块用早膳。”
水朝阳知道胞兄是想亲眼见她吞下那些甜得足以腻死人的甜品,若他没有一定程度的把握是不会上门来的,这不要避也没法子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甜品,怎么可能办到?
于是她很干脆的说:“我要求将功抵罪。”
听见妹子承认妻子在她这儿,水明月精锐的眸光一瞪,沉声问:“她在哪?”
“大哥还没答应我。”如果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那她收留嫂子的这件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好处也没得沾吗?她是个商人,至少得保全自个儿。
“告诉我她在哪。”水明月耐性尽失,清朗的嗓音变得阴恻恻的,瞪人的目光足以致人于死地。
水朝阳吞了口唾沫,好半晌才在他无声的恫喝下找回声音,“二楼的木桶里。”
好吧,她考虑现在离开长安京,然后永远不再回来,除非大哥原谅她。
不安地缩藏在桧木浴桶里的余美人屏气凝神,竖起两耳注意著外头的情况。
有水朝阳在她很放心,可水明月一早杀进骄阳楼的举动确实让她怀疑自己的行踪已暴露。
“不打紧的,或许他只是来找朝阳谈事情……”她小小声的安慰自己,试图放宽心。
“别让我进去抓你。”蓦地,水明月清朗的嗓音窜入。
余美人大大一惊,浑身一震,碰撞到木桶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来了!该怎么办?
心下慌乱到不行,她几乎无法思考,只能躲在木桶里不敢出声,也不敢踏出去。
要承认吗?还是装做没听见?或许他并不清楚她藏身的地方,不会搜到木桶来,还好水朝阳顺手拆了纱帐替她盖在木桶上。
余美人抱著逃避的心态,殊不知水朝阳不但已经出卖她,连她的藏身之处也一并供出来。
若非她不小心发出碰撞声,水明月当真会怀疑妹妹是骗他;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踪迹,倘若结果还是不如他的意,那么他可能会克制不了自己想杀人泄气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