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人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一阵恶寒,握著茶叶的手不停发抖,仓皇失措的脸色比见到鬼还难看。
“不会的……不是他……”怀疑一旦在心更冒出头,不确定的因素便越来越多,就算她再怎么否忍自己的想法,所有的可能性全被牵扯到他身上。
蓦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近,她想也不想的立刻将东绳重新绑好,在外头的人快到达门前吋才慌忙的往里头走,躲在能够完全遮掩她的所在。
这种出自下意识的动作,等她躲好之后,才发觉自己不需这么做,她大可摆出一副平静无事天下太乎的模样,然后迎接他……只是,她怀疑现在的自己能够做得到吗?
余美人方躲好,门便打开了,水明月快步走进来,身后还跟著几个人的脚步声。
都躲起来了,现下出去也挺尴尬的,于是她决定找个适当的机会再出去,况且她必须先整理自己纷乱的心思。
等一伙人都坐定了,其中一名声音较为低沉的长者先开口,“水当家。”
余美人心下一惊,这声音不正是刘家茶庄的大掌柜吗?他跟刘家茶庄的掌柜有来往?
“大掌柜请说。”水明月沉稳的声音一出,更是让她心儿怦跳得紧。
“这件事……咱们实在是做不下去了。”刘家茶庄的大掌柜伙同几间分铺的掌柜一同前来拜访水明月,不为别的事,就是为了这天下第一茶的事。
水明月没有开口,而是静待大掌柜把话说完。
心里对水明月还是有些畏惧,大掌柜希望其他掌柜能助他一力,偏偏其他掌柜一接触到他求救的目光,纷纷扭头避开,于是他只能豁出去,一口气道:“是有关余家茶庄的天下第一茶!”
闻言,余美人发出细小的抽气声,软嫩的小手赶紧捂住自个儿的嘴,大气不敢喘一下。
天下第一茶?是她的碧螺春!
那声音细得不该被任何人听见的抽气声让水明月斜眼往里头休憩的地方瞟。
“水当家?”大掌柜得不到回应,心急的催促著。
人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人更是以有利可图为出发点,但要他们昧著良心帮水明月夺取余家茶庄,他们真的做不出来!
“诸位掌柜的意思是……要收手?”
移回视线,水明月凤眸一瞥,原就是一身冷淡的气息散发。
再加上他不怒而威的眼神,虽然他的语气是询问,但那些掌柜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期待有人先开口送死……喔,不,是回答他。
“掌柜们不说,明月怎么会知道呢?”
谁说他们不想说?他们是不敢说呀!
一群年纪加起来好几百岁的掌柜有苦不能言,在水明月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每个都担心下一瞬水明月会点到自己来问话。
当初到底是谁提议要集体来和水明月“讲理”的?如今却无半个人说得出话来,他们现在可真是悔不“当初”呀!
“明月能体谅诸位掌柜近来因生意繁忙,难免心情浮躁了些。”水明月边喝著茶,狭长的丹凤眼随意的扫过屋内,正好是余美人躲藏的地方。
原想窥探情况的她察觉了视线,慌乱得躲回掩蔽自己的柜子后,大气不敢喘一下,制止不了抖动的娇躯就连靠著柜子,都还是隐隐发颤著。
众掌柜你瞧我,我瞧你,最后还是决定由大掌柜站出来说话。
“兹事体大,待……咱们商量后,会再同水当家详谈。”
“是、是!”其余的掌柜连声称是。
水明月晶亮的凤眸再度扫过所有人惊慌失措、冷汗直冒的神情,蓦地,薄唇勾起一弯浅笑,“真是操烦诸位掌柜了。”
像是接到赦令,掌柜们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待外人离去门重新被关上后,跟在一旁的惠舜禾才问:“主子不打算收手吗?”
水明月挑起眉,睨了他一眼,眸里有著要笑不笑的神色。
收手?怎么可能!他现在才正准备收网,很快的,他布下的那张天罗地网只要伸手一探,他要的东西将如同囊中取物般轻易的手到擒来。
惠舜禾立刻了解主子的心思。
就连自个儿的结发妻子都能用尽心机去谋算,完全不惜成本的打击对手,只为了谋取更大的利润,即便是他这个同样在商场打滚几十年经验老到的总管,也忍不住感到胆寒。
不过可怜的是他们心地善良的少夫人,被蒙在鼓里不说,且以水明月这种借刀伤人毫不眨眼的手段来说,最后少夫人肯定不会知道设计陷害的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记住,事成之前切莫声张。”水明月交代了声便离开,惠舜禾亦跟了出去。
听到这里,余美人已经了解得很透彻,完全清楚谁是刘家背后的操纵者。
“他怎么可以……”她刚才听见了一桩大阴谋,被谋算的人还是她自己,而谋算她的人却是她最信任的夫君。
此时此刻,她不知该做何反应,她应该愤怒的奔至他面前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但双腿早已瘫软,她居然连哭都流不出泪。甚至不知该如何将心口上那沉重的气息给叹出来。
她是那么的信任他呀!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是否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颗让他得到余家茶庄的棋子,他根本不需要她能干,会处理任何事,只要带著万贯的家产嫁进来,然后什么都别管?
她看著桌上根本没人多看一眼的碧螺春,心中满是苦涩。
他们这桩买卖的主角就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人注意到,究竟卖这茶是要让人喝得开心,还是为了谋取更高的利益?
“我只是想来依靠你呀……”他怎么能够伤她如此深?
他怎么能呢?他是她孩子的亲爹,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是她最爱的人……她那么的爱他呀!他却处心积虑的算计她,让她沉溺在那些他给的温柔假象里,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全部的他。
是否对他来说…她是多余的?
到底,他要的也只是余家茶庄罢了。
鼻头的酸涩比不上喉间说不出的苦处,她哭不出来,未了,仅能愣愣地跨出颤巍巍的步伐,神智不清的离开。
第9章
八月十五日,月中秋。
这日,原该是艳城举办的点妆宴,而今艳城依旧灯火通明,却没有半点热闹欢愉的气氛,反被浓浓的愁意给笼罩著。
一屋子的奴仆丫鬟像是解了禁,舍弃优雅的慢步,全都步履匆匆的奔走著,且不时交头接耳的交换得来的消息,然后离开,去传达给还不知道的人了解。
整个艳城上下弥漫著一股安静又诡谲的气氛。
约莫半个月前,艳府水家最宝贝的少夫人失踪了,时至今日尚未寻获,点妆宴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急急的喊停。艳府水家旗下的镖局派出了大批人马寻找,接连好长一段时间都看到身著艳府标记的镖师在长安京里到处寻找余美人,当家的水明月更是在第一时间亲赴永乐城余美人的娘家,仍是扑了个空,余美人并没有回去娘家。
这可急煞了水明月,他翻逼了整个长安京,就是寻不著她的人。那道素白的影子就像一场梦,等到梦醒了,徒留一地的相思散不尽。水明月的脸色不好看,是以仆人们皆争相定避,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没人想靠近皓月楼受气。
连著好一段时日未曾好好睡过,水明月这会儿不小心在皓月楼沉沉睡下,紧闭的丹凤眼底不是深深的疲惫黑影,看来短时间内是难以消散了,那张被长安京百姓誉为绝艳的脸庞,而今下颚覆满了参差不齐的胡碴,完全遮掩住他平日的丰采;两道细眉之间覆盖著愁思,即使在睡中他亦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