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心情没持续太久,忽地,一个念头教他仿佛触电般惊跳起来。
完了,他这个白痴!居然忘了包包里还放有自己的贴身衣物一一黝黑脸上浮现暗红,他急得直跳脚,心中脏话连篇。就在他终于忍不住想冲去女厕把包包要回来时,远远望见她徐步走回来。
Shit!他立刻坐回椅上,还跷起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走近坐下,将包包递还给他,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
其实,他的内裤只是平平无奇的单色四角裤,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是……给她看到这么私密的衣物,他就是感觉不自在。
瞥她几眼,见她穿着他的T裇,尺寸超大太多,所以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像包了块破布似的,使他因而惊觉她的娇小。因为她身边老跟着比她还小一号的助理,加上她面对他时总是抬头挺胸,从无惧色,所以他几乎忽略了她身高只有将近一六0公分,并不算高;甚至,他虽然满口臭女人、臭女人的骂,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意识到她是个女人。
这种感觉非常诡异,像是赫然发现长久以来跟自己对阵的对手,卸下了盔甲后,竟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于是价值观如碰到七级地震般摇摇欲坠。
“你饿吗?”她突地开口道。
他回过神来,经她这么一问,才想到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我这里有吃的。”她迳自说着,打开包包要拿东西。
见状,他悚然一惊,继卡通OK绷强迫中奖后,她不是要请他吃棒棒糖吧?正欲婉拒,却意外看见她拿出的是两包小小的……王子面。
她的包包到底是什么东西?四次元空间袋吗?错愕归错愕,当她将一包王子面递上时,他倒是没有拒绝地接受了。
因为他饿了,而他虽讨厌吃洋芋片之类的零食,却喜欢吃王子面。
咔咔咔、咔咔咔……手术室外,两张嘴巴开始嚼起王子面,发出很有韵律感的声音。该怎么说呢?还真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芥末海苔的……也不错。”
“什么?”他不明所以。
“我是说,”她举起手上的包装。“王子面,芥末海苔口味。”
“……是吗?”他脸色古怪,搞不懂她说这干嘛。
“你吃过吗?”
“没有。”他习惯买原味的。
她低头在包包里翻了翻。“我今天没带……下次再请你吃。”他嘴角僵硬地扯了下,装作很专心的样子,吃着实已见底的王子面。
这是什么状况?认识以来第一次,她在跟他……聊天?聊……王子面?以前他就觉得了,只是现在更加确定,这女人实在是……阴阳怪气的。
这时,忽有音乐响起,是他的手机铃声,他接听。“喂?”
“喂?”陌生的女声迟疑了下。“你好,可以帮我找莫静蕾吗?”
他将电话交给身旁的莫静蕾。“找你的。”不难猜到,打来的是她妹妹。
他想到,她说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了,而她妹妹似乎还在学,也就是说,她一人肩负了大部分家计?
有人说,最了解一个人的,就是他的敌人;但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震撼中发现,自己对这个向来被他视为敌对的女人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他目测着,她窄小的肩膀,恐怕不足他的半截手臂宽,这般单薄。
可以负担多少?也许这娇小的身躯,比自己以为的要有能耐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一刻,他认为自己那时下车帮她,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嗯,帮我带套衣服来。”听到她跟她妹妹这么交代,他不觉睇向她。老实说,看一个女人穿着自己的衣服,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耳里听着她讲电话,身在医院,她有礼地将声音放轻,以前只觉得她说的每句话都刺耳,因此没发现她的声音柔细,听来颇舒服。
也许是对于她的认知不停更新,大脑中枢难以负荷,暂停运作,使他有那么一时半刻,第一次忘了她的身份,只纯粹以一个男人的眼光去打量一个女人。衣服的衣领太宽松,露出她肩颈处大片肌肤;他注意到,她的锁骨长得很漂亮,锁骨旁有颗红痣,在雪肤上显得格外娇艳,形成一种浑然天成的性感;在她鬓边的几缕发丝,可能是她方才在洗手间有洗过脸,又弄湿了,这时,一滴水珠像颗透明珍珠自发梢掉落,顺着那颗痣,滑入衣领内。
血液在那一瞬间冲上了脑门,他恢复知觉,震惊地瞠目。
干什么?这是什么反应?他见鬼的是怎么回事?
“……好,待会儿见。”正好她讲完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他。
他绷着脸,从她手上拿回手机,猝然起身。“我先走了。”不欲久留,雷昱野走得匆忙,甚至没给她机会说再见,因此没看见身后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眸,正漾着温柔的感谢。
虽然雷昱野好心借了衣服给她,莫静蕾还是着凉了。
莫主任请病假,以为广艺电台暂且天下太平吗?错错错,大错特错。
只要雷主任在,平静就是种奢求。瞧,一大早的,他老大就在大发雷霆。
“这是什么鬼东西?身为一个专业的企制,你怎么会让这种东西通过……”主任办公室内,一连串炮声隆隆,震得门板都在瑟瑟发抖。
前阵子,电台改以广告费抽成的方式支付节目主持人,让主持人兼任业务工作,以增加主持人的投入度,结果有个财迷心窍的主持人交来的节目流程表竟夸张地充满了“工商服务”,气得咱们雷主任抓了负责那节目的企制发飙。
阿华田在旁充当背景,眼见老大正在气头上,连气也不敢吭一声。
过了一会儿,终于捱骂完,那企制低头走出办公室,而老大一双长腿豪迈地跷上桌面,双手环胸,面色阴郁,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阿华田上前细语:“老大,小的帮您倒杯茶吧?”降降心火。
“嗯。”雷昱野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阿华田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保温杯,轻手轻脚退出办公室。
而雷昱野在想什么呢?还不就是那位今天请假的莫主任。
那天离开医院后,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讨厌她?
现在他知道了。简单来说,就是理念不和。
他承认她的确有本事。自她上任以来,几个提案皆绩效斐然,激励大家拼命往“钱”冲,例如那个什么让主持人抽成就是她的鬼主意。
他很清楚这世界的游戏规则,商业性电台以营利为主,商业化无可厚非,但节目素质是电台的基石,短视近利只会自乱阵脚,发生像刚刚那种蠢事。天知道他们节目部的人力资源多吃紧,每个企制手边一堆节目,为省开支,有时还得身兼主持人,忙到根本没空对节目有啥了不起的想法,只求正常播出就是万幸,而她还在那扯他后腿,给他制造多余的麻烦!
当然了,撇开这些不说,还有她老对他板着一张脸又哦来哦去的烂态度,而且他可还没忘记她有多恶劣,把他相亲的“秘辛”散播流传得人尽皆知,害他变成一个大笑话,可谓新仇加旧恨。
没错!明明该是讨厌她的,那天他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不,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啥大不了,那不过代表他头一次意识到她是个女人,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