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无声喟叹——有些时候他必须明知故犯,即使会触碰到她的禁忌,他还是得做,否则是非对错她将永远都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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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城镇,他们就一直走,晌午时路经一间饭铺,在那里用过午膳后,稍做歇息又继续前行。
一路上,孔聿试着起头闲聊,但莫子欢不是冷冷地用简单几字堵了回去,就是相应不理,所以两人并没说太多话。她又不像他独自行走时会悠闲地观看风景,有了她加入,脚程反而比孔聿自己一个人走时还快上许多。
走了一阵,莫子欢突然想起早上离城时要他买的点心到现在都还没吃,头也不回地扬声喊道:「我要吃驴打滚。」早上看到黄澄澄的一片,让她很好奇,不晓得会是什么滋味?
「等一下,」孔聿在包袱里翻找,找出那个纸包递了过去。「拿去吧。」
莫子欢接过,兴奋地拆开纸包,当她看到那一块块被压得变形的黄色物体、还被挤出的豆沙馅弄得又脏又黏时,脸色变得难看,将纸包一揉,就要往旁丢去。
孔聿眼明手快地抢下,不悦地指责她的行径:「这不是你说要买的吗?你甚至连吃都没吃!」
「那种恶心的样子我怎么吃得下去?」莫子欢嫌恶地吐吐舌。「什么驴打滚,根本就是驴大便吧!」
被她这么一说,那他还要不要吃?孔聿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虽然……还真的挺像的。「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容易压坏,但味道还是一样。」他勉强板起脸,忍着没笑出来。
莫子欢翻了个白眼,摆明没将他的话听进去。「给我麻花。」
「先吃掉驴打滚再吃麻花。」孔聿拒绝。他可以猜想得到麻花到了她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与其两种都被毁了,倒不如逼她接受其中一个。
「我不想吃驴打滚!」讨厌被人逼迫,莫子欢上前想抢走那个纸包丢掉,却被他举高让她碰不到,她转向去抢他肩上的包袱,同样也被他用高举对待。「手、放、下!」她气得去攀他臂膀,想用全身的重量把他的手拉下。
她几乎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少女的幽香窜入鼻际,孔聿一惊,意识到她软馥的曲线紧紧贴着他,脸蓦地红了起来。
「你快放手,别这样贴着一个男人!」他恼声喝道,分不清是气她的行径,还是气自己竟开始心猿意马。
「怎样,你怕啊?」看出他的局促,莫子欢娇笑,不但没放,反而更加和他紧密相贴,还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旁轻吹了口气。
酥麻的感觉自耳畔往颈际向下扩散,孔聿呼吸凝住,一时之间只能怔立原地,耳际突然被一股温暖包围,发现她竟轻咬着他的耳垂,他大骇,立刻推开她,活像踩到蛇一样迅速跳离三尺远。
「别这样!」孔聿捣住耳朵气急败坏地大吼,脸完全胀红。「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这里还是官道旁,随时都会有人经过,你竟然、竟然……」他气得说不出话,心跳和呼吸都紊乱不已。
「如果是晚上、如果没人看见就可以了吗?那晚上客栈继续喽?」莫子欢故意曲解他的话,还用暧昧的眼神睨他。「我看你好像满喜欢的。」
「……是满喜欢的。」孔聿哑了半晌,才困窘地咬牙低道,随即用更义正辞严的语调咆哮:「但不代表你可以这么做啊!别碰任何男人,包括我,可以和你这么亲昵的只有跟你拜过天地的相公,你身上的每一寸只有你相公能碰!」
她身上的每一寸……明明是在训斥她,他的脑海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身影,有只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她的肩、她的……天!他在想什么?!孔聿冷汗涔涔,连忙捉回脱缰的心思。
他竟然真的承认?莫子欢先是傻住,然后开始疯狂大笑。
「你、哈哈、也太、哈哈哈、诚实了吧、哈哈哈哈~~」她笑到全身无力,抱着肚子蹲在路旁,双肩狂抖。
被她毫不留情地嘲笑,孔聿又羞又恼。诚实是他的优点,又哪里不对了?「你要笑无所谓,但我说的话你还是要听进去。」
莫子欢好不容易才停住笑,声音都笑哑了。她清了下喉咙,斜眼觑他。「你脾气很不好耶,不吃驴打滚也生气,稍微离你近一点也生气。」
「我?爱生气?」孔聿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他才该笑吧,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他的好脾气是人人称证的,要不是她太顽劣难驯,他会老是被她气得跳脚吗?何况她的脾气比他坏上不知千百倍,哪有立场谴责他?
「你那哪叫近一点?你根本是整个人贴到我身上,我甚至闻得到……」你身上的香气。最后几个字硬生生地吞下喉头,忆起她刚刚靠在身上的感觉,孔聿脸又红了。
「闻得到什么?」明知他对男女之间的事很保守,莫子欢还故意捉弄他。老爱跟她讲道理,现在换她报复回去了。
「令堂没教你《女诫》或《女论语》吗?」怕自己又胡思乱想,孔聿当作没听见,继续他的严正教诲。「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你要更洁身自爱一点。」
听到他提到「令堂」这个词,原本残存笑意的丽容瞬间冷了下来,莫子欢别过头,不发一语。
「还是你有姊妹吗?她们都是像你这样吗?」顺着话题,孔聿仍试着看能不能引她说些什么关于家里的事。
莫子欢乾脆走到一旁的草地坐下,仰首望天。
她没有父母,没有手足,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在「天水宫」长大,里头除了身为宫主的师父以外,其余的全是和她一样貌美的年轻姑娘。
听说她是师父向一对穷夫妻买回来的。比起其他强抢或是偷抱回来的师姊妹,她的身价算高的了。
她没想过要去追寻自己的身世,追到又如何?会穷到把她卖了,养得起她吗?她宁可待在「天水宫」里,不愁吃、不愁穿,只要学会如何善用天生的美色和勾诱人心的媚术去完成任务即可,要心计、使媚术、下手冷狠,这些她都学得很好。
然而,这分安稳却在半年前毁在项沛棠手上。她完全不想提「天水宫」这个词,不是怕被知道身分后会让人视若蛇蝎,而是它已经被灭了,不存在了,成了一种失败,原本赖以维生的天地将她遗弃,推她陷入痛苦深渊。
察觉到她筑起的无形防备,孔聿暗暗叹了口气。每次只要一提到她的家人,她就是这种不想多谈的反应。
他走到路旁坐下,开始吃着被她嫌弃到不行的驴打滚。
「思,好吃。」掐了一块送入口,孔聿夸证道。
「别装了,骗不过我的。」莫子欢一点也不相信。
「真的,黄豆香、豆沙甜,吃在嘴里又黏又润的。」连沾在手指的豆粉都吮指回味,孔聿自己也没料到一个小小乡镇的点心竟做得这么道地。
他应该不是骗她的吧?之前他捡她剩下的东西吃都不曾出现这种表情。莫子欢半是怀疑半是被挑起了兴趣,靠了过去。那东西……看起来好像真的没那么恶心了。
「我试看看。」
「来。」心地磊落的孔聿没乘机酸她几句,反而大方地把纸包递到她面前。
莫子欢用指头捏起一块,还是有点迟疑,见他拚命点头鼓励她,她眼一闭,张口咬下——她睁大了眼,对它的香甜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