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累了,休息。」孔聿盘坐在地,拄在膝上的手撑着下颚,还真的开始闭眼假寐。
实在是很阴魂不散耶!莫子欢很想摸出怀里的匕首把他杀了,但他会武,力量又比她大,如果没有一举得手,害到的还是自己。
她咬牙,深吸口气。没关系,她时间多的是,要耗大家一起来耗!她无声嗤哼,转过身子,曲起双腿,将脸埋在膝上环臂抱住,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感觉她就坐在左近没再动作,孔聿张眼,看到她背对自己的玲珑背影,那彰显的敌意及怒气让他不由得苦笑,忆起她刚刚说的话,笑意缓缓褪去,他陷入沈思。
她真的吓到他了。原以为她是不懂那些有心人的歹念,没想到她不但深谙此道,还刻意装得无辜藉以迷惑人心。
为了换取温饱,她可以轻易牺牲色相,完全不觉羞耻或是有什么不对,这太奇怪了!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异于世俗的观念?
即使给了她银两,又能帮她多久?当钱花完了,她是否又要故技重施?一思及此,他的呼吸就窒塞了起来,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堕落。
犹豫了会儿,孔聿缓缓开口:「在下姓孔名聿,浯州人,准备上京赶考。」怕提出问题会激起她的防备,他从介绍自己开始。
莫子欢听见了,但姿势不曾或动,只当那是风声。
早料到她不会有反应,孔聿仍然自顾自地说道:「在下家业酿酒小有恒产,家人让我带的盘缠用来支应路上的花费绰绰有余,即使再多负担一人的食宿也不成问题。」
「那就直接把钱给我啊!」听出他的意思,埋首的莫子欢闷闷冒出一句。可恶,在没内力的她面前炫耀他多有钱,等于是在被关入牢笼的老虎眼前吊了块肥肉嘛!
「给钱这方式并无济于事。」孔聿回绝她。「你的旅程有多远?要给多少才够 ?要是钱花完了你却还没抵达目的地,又该怎么办?而且撇开没有盘缠不谈,单凭你一个女子只身在外行走就是一种危险。」
「这不关你的事吧?」莫子欢抬头,拧眉瞪他。
被她那双澄澈的眸子直视,那么美,那么灿然,孔聿的心蓦地一震,跳得又急又快。
是不关他的事,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他要赶考,虽然他有将可能耽搁的时间估算进去,提早动身,但还是禁不起太多的拖延。
何况他和她非亲非故,就算同行,又能保护她多久?他们终有一天要分道扬镳,她过什么样的生活、做什么样的事都与他无关。
这些他都很清楚,可他却无法狠心走开。就算只是短短一段路程,他也想尽力导正她的观念,保护她别被人骚扰,不让她再做出错的事,在她那张姣美俏丽的容颜上,清灵无邪应是唯一适合的气质,而不是这些语出惊人的举止。
「刚好我们的方向相同,我想我们可以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见她拧起了眉,孔聿赶紧补充:「姑娘放心,我绝对没有任何邪念或恶意。」
「不然你图的是什么?」她才不相信世上有不求回报的人!莫子欢冷哼,斜眼睨他。「转什么心思你就老实说,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陪你一晚。」
孔聿脸色微微窘红,分不清是恼她的大胆言词,还是被她的撩拨乱了心。
「我绝不会对姑娘做出失礼的事。」他正色道。「会有此提议,是因为有人同行路上才不无聊,而且对姑娘也有好处,至少你不用再为食宿烦恼。老是求人施舍,姑娘多少会感到有些屈辱吧?」
「施舍?」莫子欢眯起了眼。他竟敢用这个词来羞辱她?!「那都是我用心计美色换来的,哪是施舍?」
孔聿头痛到很想伸手按揉。她的价值观到底错乱到什么程度?那是他说得含蓄,他倒宁愿她是乞求而得来施舍,也好过她实际所用的方式。用美色把人迷得晕头转向就会比较清高吗?他完全无法苟同。
「抱歉,是我失言。」为了说服她,孔聿只好更正。「但每为了饱食一顿就必须跟人虚与委蛇,我相信这应该很累吧?更别提有些人是多么讨人厌了。」
「没、错,真的很讨厌。」俏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毫不掩饰的攻击让孔聿哭笑不得。可以想见和她同行的日子绝对不会太好过,但他实在放心不下她。「……你考虑一下吧!」该说的他都说了,她如果不肯答应,他也没办法。
莫子欢将脸靠回膝上,虽然还是觉得他很烦,但她有些被说动了。
离家近半个月,这段重获自由的日子只有在刚开始的前三天过得逍遥快活,她可以不用管锦囊里还剩多少银两,只要钱没了,在经过城镇时挑间富有人家趁夜潜进搜刮银两即可。
结果,这愉快的时光却让缓毒的药给毁了。没了内力,徒有招式的她简直就是花拳绣腿,别说抢钱,她连一个不会武功的男人都打不过。于是,她开始锱铢必较,钱花完了,当首饰,首饰当完了,就把主意打到色欲薰心的男人身上。
连要找只肥羊还得千挑万选,拣个最无害的才敢下手,这种缚手缚脚的窝囊日子让她好生气,但她不想让项沛棠称心如意,依然在外游荡,反正只要世上还有男人,她就不可能饿死。
只是……她也有点累了。不过为了衣食温饱就得如此牺牲,让她觉得自己好廉价。
现在有人自愿负担她的开支,她不用再假装无辜娇媚,甚至可以凶他骂他——她刚刚也真的骂了不少——她干么不接受?
她抬头,转身看他。「你说你要去京城?」
「赶考,考期是下个月初五。」孔聿微笑。虽然她的口气还是很冲,但肯主动和他说话已算是好的开始。「姑娘也是要去京城吗?」
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她又继续问:「我要吃什么、要用什么,你真的都会付钱?」
「是的。」孔聿点头应允。「而且投宿时你自己睡一间房。」
莫子欢坐正,整个人面对他,冷冷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细细地打量。
他长得没项沛棠那么俊俏,但五官端正、还有对浓眉大眼,其实还满顺眼的。
他常挂着笑,笑容爽朗,不像项沛棠总笑得阴险,像随时会在背后捅人一刀。
他习武健身的体格挺精实的,比起瘦弱的项沛棠称头多了,如果能别穿得那么像书生,那就更好不过了。
她在心里一一分析,努力挑出他和项沛棠不像的地方,因为若不这么做,她没有办法忘记他是个文人,更没办法忍受和他同行。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瞧他,还看得那么肆无忌惮。没遇过这么大胆的姑娘家,孔聿神情尴尬,又不能如法炮制看回去,只好瞟向上头的蓝天白云,要自己别在乎她的视线。
经过一番自我说服,莫子欢总算接受眼前这人和项沛棠有所不同的事实。
就算他是她最讨厌的文人又如何?敢在她面前自夸有钱,还敢不自量力邀她同行,就让她把他的盘缠花得一点也不剩,狠狠教会他世间冷暖!
眼里闪过一抹诡谲,莫子欢一跃起身。「好,走吧!」
见她脚步轻快地领头先行,孔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姑娘您答应了?」
「不然呢?」跟他去京城,不代表她要回御史府,这段路程她要好好计策,看怎么把项沛棠手中正常的解药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