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外行人不知,江湖中人一心向往的武林大会,这十几年来,不知怎地,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每回在盟主大会开始之前,总会有一大票高手莫名其妙生病或是出了意外。而每回遇着了这事,最是感到惋惜的,不是那些抱撼不能参赛的高手,而是他这个又因没半个好对手,被迫得再连任一回的受害者。
「我明白。」深知内情的南宫道沉痛地颔首。「可他不明白,当个武林盟主除了名号好听外,哈用处都没有,既穷得要死又累得要命,一年到头都在行侠仗义、济贫救民,要是倒霉点,还要破财散财兼饿肚皮,没事还要保持着什么良好的武林盟主大家风范……换作我是你,我早早就连夜打包好家当退出江湖逃难去了,亏你还有法子一撑就是十六年,都饿不怕的啊?」
「你别老开口就往我的心酸处戳行不?」人前风光人后苦情的斩擎天,听着听着,就觉得一股陈年的一足伤再次泛上他的心头。
南宫道不看好地一手指向就连走路,姿态也显得孤傲无比的黄泉笑。
「你该不会又乐观的认为,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真能把你给拉下来吧?」就算黄泉笑的确是这一两年来武林中声势看涨的新星好了,可连着四届的武林大会的教训看下来,无论事前再怎么被看好的武林新星,每每只要斩擎天一出手,到头来,不也都只有惨烈损落的份?
斩擎天振奋地一手握紧了拳心,「或许今年会有奇迹出现。」
「老斩。」看不下去的南宫道喟然长叹,「不是我要说你,都这么多年了,你真的得看开点。」明明就知他俩实力差了一大截,他还想安慰自己一下?
「我就连指望个奇迹也不成?」满腔的热情当下又被浇熄,斩擎天有些埋怨地瞪着身旁与他共患难多年的老友。
「老话一句,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早就看破这点的南宫道,一直都不懂他干哈不肯面对他真是举世无敌的这个现实,他以为,这世上能有几人祖上连个十代都是干武林盟主的?
「不,说不定哪个隐世的高手,或是某个云游四海的大师,今年会在大会上突然杀出来接手我的苦难。」
南宫道冷声地提醒他,「这些年来,你最少已经打趴了三打你口中的隐世高手,搞得人家才刚踏入江湖,就又马上退出江湖了。」
他仍是很想挣扎,斗总会有漏网之鱼的。」他事前哪会知道那些高手统统都只中看而不中打?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蔺言出现的,你就认命点,一路连任到你变成个老头吧。」南宫道再赏他一记白眼,转身走向在一旁候着他的自家下人。
都说好不提他家那个邻居的……
一想到自个儿家里就住了一名他苦求多年,却死活盼不到的高手中的高高手,满腹哀怨的斩擎天,便默默地再次怨恨起自家那个邻居,当年没事干哈那么早就退出江湖,还有这些年来,那个无情邻居,又是如何不理会他的苦苦恳求,就是不肯短暂复出江湖一会儿,好心狠手辣地将他给打下武林盟主擂台,让他惨烈下台结束苦难。
都怪那个说一不二的兰言,分明知道除了她外,这十六年来,他找遍了五湖四海,就是没找着半个像她一样资质的对手;偏偏她就是铁了心,没半点同居一个屋檐下的情义,说不干就是不干,情愿去医治她义医馆里满屋子病人的病痛,也不理会一下他这位邻居的陈年心伤。
他也不过就是想顶让一下武林盟主这个位置而已,这事,没那么困难吧?可十六年来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他:要想求得一败,对他来说,根本就与登天无异。
唉,天底下干得最不情不愿的武林盟主,除了他外,大概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走回他身边的南宫道,光看他的表情就知他此刻又在想哈,对于这位盟主大人多愁善感又纤细得跟什么似的性子,他有些没好气。
倘你别老是想着想着就又开始悲从中来。」伸手拍拍他固执的脑袋瓜后,南宫道将一袋碎银搁至他的掌心,「咯,打赏了。」
「这回就这么点?」兴匆匆打开银袋往里头一瞧后,整个人精神登时又委靡下来的斩擎天,提不起劲地垂着两肩。
「光是这些就够你回家了,你以为只是主持个大会能拿多少车马费?」南宫道一手指着他的鼻尖,郑重地向心肠柔软过头的他摇话警告,「哪,这回要是你又心软的当个散财童子一路散回家去,肚皮要是饿了,你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他将头垂得更低,「我尽量就是……」
对他完全不具信心的南宫道,边说边再拿了一大包的馒头给他当紧急存粮。「善良的盟主大人,回家的路上小心点,不要又被路边邪恶的老百姓给洗劫一空了。」为免他到山下之前全身上下的家当又全都奉送出门,还是给他准备些救济品妥当些。
对于这点也是满心不抱期待的斩擎天,还没能针对这点好好对南宫道再吐吐他的苦水与苦衷一番,即遭急着收拾场子的南宫道给逐客出门、一脚踢上返家的路途。无精打采的他,在通往山下的山道上,虽是走得漫不经心的,可脚下的步子仍是飞快得令其它武林中的高手难以望其项背。
打算遵照南宫道叮咛,以最快的时间返宅的他,走着走着,不觉间已使出上乘的轻功,脚下的步子,窜过林梢、跃过枝头、点踏过逐渐开始泛黄的草尖,转眼间,寻常人要花上一整日才能攀上的山势,他已来到了山腰。就在他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剩下的路程时,一道跌坐在山道旁喘息的身影,紧急地扯住了他的冲势。
斩擎天踩着轻缓而不惊吓人的步伐,来到那名似是被日光晒得不适,因而半趴在路边站不起身子的老妇身边,一手扶稳她坐好后,他忙不迭地自行李中取出水壶要她先解解渴,在她因喝得太急而被呛着时,他徐徐地拍抚着她的背脊要她喝缓点,随后他因她那张过于消瘦苍白的脸庞,甚是担心地皱起了眉心。
「盟主大人?」家住在这座山头上,曾在大会上见过他的老妇,抬起头想向他致谢,一见救助她的来者是谁,她吃惊地瞪大两眼直瞧着这个在江湖人士口中地位高不可攀的男人。
「这银子妳拿着。」自银袋里掏出些碎银搁放在她的掌心上后,斩擎天柔声地在她耳边说着,「妳的气色不好,去吃些补身的东西吧。」
「多谢盟主大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热于助人,老妇先是怔了怔,下一刻满眼的泪水即夺眶而出。
自袖里掏出一张洁净的帕子为老妇拭去满面的泪水,并再三确定她的身子没事后,斩擎天站在原地微笑目送着一面走还不时回过头,不断朝他鞠躬道谢的老妇。半晌,就在他转过身来时,一整打与方才那位老妇造型及面色相去不远的村民,已动作整齐地在他面前排排站妥,人人紧握着两手,目光中流露着急待救援与要求同等待遇的光芒。
为此,斩擎天倒吸了一口气,接着他摸了摸手中的银袋,并开始为里头那些即将一去不回的碎银哀悼。
看样子,在回到客栈之前,他又得一路啃馒头回家了,而在下回武林盟主大会结束之前,他又得再去找东翁打点零工,以拯救他那永远都入不敷出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