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其他书院为了竞争便大肆宣扬这些流言,说德海书院是运气好,有此天资聪颖的学生,而不是两位夫子的功劳,若不是得秦尚节此门生,德海书院根本出不了状元。我们万万没想到在德海书院终于出了个状元后,竟也成了众人唾骂,众人嫌的开始。
终于,爹受不了这一切而含恨归天……他……他死不暝目!爹是这么慈蔼的人,他竟然是含恨而终的!
枉费爹这么疼我……自从娘走了后,就是爹……他父兼母职把我养大,结果……结果因为我……因为我一时被蒙蔽了理智,而他又是那么疼我,所以即使他知道……秦尚节不是最好的姬家女婿,他还是顺了我的意……帮他……助他求取功名!如果不是我,爹……爹不会被他给活活气死……”她再也说不下去,紧紧抱着齐晓锋,再度痛哭失声。
“晚儿,并不是你害死姬伯父的。或许你当初的确因为年少,而掉入秦尚节设好的陷阱,但我相信姬伯父绝不会认为是你害死他的,绝不会。”原来这就是她的故事,她最不堪的过去。
齐晓锋一开始还想说应该是被退了亲后,又历经丧父之痛诸如此类的经历,万万没想到,姬慈德竟是被活活气病、羞恨而逝!更令他难以想像的,竟然是秦尚节完全不顾师徒之情及相助之恩,这样毫不留情、翻脸不认人地将这一切撇得一干二净,甚至逼人上绝路。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人?他突然觉得好好笑。
“为什么你会觉得爹……他不是我害死的?”是吗?爹真的不怪她吗?但为什么爹会死不瞑目?
“你是他的爱女,身为一个父亲,他仅是顺着你的心愿,而不是由你去逼他做些什么,又何来怪你之说?姬伯父的恨,是对秦尚节忘恩负义,在利用你之后,又再毁了你下半辈子的恨。如果以一个爱你的男人的角度来看,或许他恨的,是当初他没有大力反对,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一步步走入陷阱后,结果受了伤的恨。他恨的,或许是自己!
再者,王夫子也对你关爱至极,还一再问着你的婚事,担心你能不能有个好归宿。假若你真是如此不孝,那么一个重节气的读书人,又怎么可能原谅一个害死父亲的恶女?可王夫子仍待你如此和善,就代表你不是恶女,不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你说对不对?”他笑着轻拂开她的刘海。方才的情绪起伏,弄乱了她的发髻,几丝秀发从盘好的髻上落了下来。
“嗯,王伯伯还是一样疼我,从来没变过。”齐晓锋的这番话,像是迷宫里的一扇门,让在过去的痛苦及自责里不断兜圈的她,找到了一条路,走向看清一切的那个出口。
“所以,别再怪自己好吗?还有,也别把自己想成是个被退了亲的姑娘。晚儿,你可是待于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而不是被休了的下堂妻。毕竟你还没过门,不是秦家的媳妇,你还是姬家的女儿。”
“晓锋……谢谢你!”她紧紧地抱着他,抱着这个真心疼她、惜她的男人,不过突然念头一转,姬水晚侧着头,提出她最大的疑问:“为什么王伯伯会突然跟你讲起我们的亲事?为什么他一看到你来就兴奋不已?还有为什么他听到你是个大大,会激动到泪流满面?说我爹有灵,让我遇见了你?”
“因为我跟他说我是苏州齐家神医齐百鹤的曾孙,所以他才兴奋地说,你那老是病弱的身子终于有救了。”
“你……那你说他还不断地逼问你何时能娶我?打算哪时候带媒婆来下聘?叫你要快点给他答案……”
“这是我幻想过一阵子后他会对我说的话,只是先暂时预借说来给你听。”他笑得灿烂,却让姬水晚忍不住抗议起来。
“你这恶人,竟然骗我。”又见那迷人的酒窝,让她气不起来。
“不这么骗你,你怎么愿意把那段过往说给我听呢?”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齐晓锋赶紧把方才被抓个正着的幻想论给转移掉。“那你又是怎么认识春迎她们的?这她们也不肯告诉我,要我自己来问你!”一位读书人的闺女,是怎么跟三大名妓兜在一块?
“在爹病逝后几个月,我就把德海书院给卖了,跟王伯伯离开顺天府,来到杭州。我买下这间客栈后,就把剩下的钱给王伯伯买间小宅院,让他继续教书,继续他的职志。结果就在我开客栈半年后,遇到了从应天府来的春迎她们三人。
“她们的好姐妹冬怜,被负心汉骗去了赎身钱后,绝望地在万花楼里悬梁自尽,在冬怜死后,她们就放弃了有好男人会来为她们赎身、嫁人从良的梦想,把原来要当婚后私房钱的积蓄,全拿来替自己赎身。”
“当重获自由身的她们到了杭州后,已身无分文了。在欠了我饭钱的情况下,就决定在此工作还饭钱。没想到这一留,就五年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们饿到大吃大喝,扫空一整桌的饭菜,之后三个美人儿又一同下跪,哀求她收留她们,只要不要叫她们再卖身陪笑,什么粗活、苦工她们都愿意做,哪怕是挑水、拾柴薪、洗衣、拖地、清茅厕她们都愿意。
原本看在同是女人的情况下,就当浪费了一桌酒菜钱,打算放她们一马,不计较那些钱。没想到她们一听到这话后,看起来细皮嫩肉、娇艳欲滴的三位姑娘就拿起抹布擦起桌子、将一桌的碗盘、菜渣整理得干干净净。
也因此慈香客栈由四位美人在做生意的故事,也成了烟花胡同的街头趣谈。
“原来同样是欠你饭钱。不过我现在才了解为何春夏秋冬会少了一季,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欠饭钱倒成了好事一桩。
“是啊!”没想到自己最亲的姐妹与如此疼爱她的男人,皆不打不相识,都是欠她饭钱的人。
“晚儿,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同你问个明白。我听春迎说过,在她们认识你之前,你就带病在身了,是打何时起你开始出现畏冷、喘不上气、心跳加剧,甚至会晕厥的病症?”方才听了晚儿的所有故事后,他怀疑她身上的毒,十之八九是禽兽节下的。
“爹过世后,秦尚节来灵堂上香后,我就开始发病了。”想了许久才答话的姬水晚,努力地回想着五年前的一切。她的印象是秦尚节走了后,当晚她就昏了过去。
如果不是在外头置办后事的王伯伯赶了回来,发现她昏在地上虚软无力,搞不好她早就不在了。
“上香?什么香?”这似乎是个头绪,也或许是能救晚儿的重要关键。
“我不知道那香的名字,只有印象他给爹爹上的香,是他自己带来的紫香,说是让爹能往生西方的好香。因为当时王伯伯不在,我就让他入灵堂上香祭拜。
“我记得最深的是那香的味道甜甜的,像是春天百花齐放的香气,之后又有一种如严冬时的梅花香。最奇怪的是,当他点着了香后,我原本要骂他、怨他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那味道香极了。在他走后,我就不省人事了。”她永远忘不了那香气,因为那味道实在太艳太香。“寒、阴、艳、香!”齐晓锋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
“寒阴艳香?这是什么?”
“你中的毒,是苗族的奇毒。”齐晓锋心疼地将水晚搂入怀里,难怪水晚发病时会至寒。这毒除了以寒攻蚀五脏外,也深深伤害了女子的胞宫,轻则难以受孕,或体虚易流产;重则终生不孕,甚至不到四十岁就会因气血衰败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