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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蓝就是这样。」松亚杰哈哈笑着截断他,转向舱门去,一面还说:「葛长官,我们换好衣服,再重聚——」

  「行。」葛维铎答道,往接驳梯走,顿了一下脚步,回头命令景霞跃。「你也回母船换个衣服。这仪器是出借给温老师的,等会儿叫几个人搬进船舱,你再过来修。」

  景霞跃颔首。「好。」晚点儿,他会走进这艘考古船核心深处。

  卧室门关紧了,接着锁牢,温映蓝背过身,抵着门板,垂首喘息着,身上的雨水往地毯滴溜,水珠连成水痕弯绕着一串玉簪花。她徐缓蹲下,抹开水痕,越抹越无法消失,依稀,还嗅着浓郁扑鼻的香气。她摇晃一下头,抬眸望窗,这场雨实在太大,把一种危险感觉带进她脑海。怎么办?那些不需要这么多水的仙人掌科植物,会不会死?她有些忧愁,将脸庞埋进手心,雨水自她指缝渗漏。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这场雨剧烈而温存地打响她小小的舱窗。

  「映蓝——」门外起居间传来松亚杰的叫唤。「你在换衣服吗?」探询语气趋近了。

  「嗯。」温映蓝微声轻应,美颜没抬,嗓音在双掌闷回。

  「你听起来有鼻音……」一道门阻碍不了松亚杰的敏锐,他说:「老师他们吃饭没那么快,你安心泡个热水澡,我等你。葛长官那边,我会请他自行先过去——」

  「亚杰……」温映蓝摇摇头,语气细弱。「我头有点痛,想睡一下,你和葛先生过去,不用等我。」

  门外安静着,无回应,松亚杰可能没听见她虚无飘渺的嗓音,毕竟不是人人都与景霞跃一样——听力眼力出奇好——能像鱼鹰看见水底岩缝中的鱼,将她看得一清二楚,每一根睫毛的曲度、每一片指甲的亮度、每一寸肌肤的色泽,她知道他看透她了,当然也听透她了……

  「映蓝,我知道了。」松亚杰在门上敲两声,道:「你好好休息,别感冒。」

  脚步声远去,舱门幽响交替而来。温映蓝抬起脸庞,反手抓着门把,慢慢站立,脱掉衣物和鞋子,光裸裸,躺入床被里。雨水的气味全给带进被窝了,她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这地方一点儿也不冷,天天像艳夏,偶来一场午后骤雨,水气也如同吸饱阳光,暖腻腻。当地人很少撑伞,他们享受烈日和暴雨,在港口闹区买卖各式各样热带水果,霸王梨做的冰淇淋,尝起来甜滋滋地,淋了莱姆汁的鲜木瓜,味道绝妙,她喜欢喝石榴汁,石榴是世上最古老的水果之一,据说神话里一个仙女吃了地府石榴,一年中有部分时间非得待在冥国,石榴知道这事,自责害了仙女,悲痛到心脏爆裂。

  这石榴真是多情的水果……心很大吗——

  她想起景霞跃说的话,双手压贴胸口,怦怦、怦怦的狂乱心跳仍没平定。有一天,她是不是也会像石榴那样爆裂?可她不因悲痛,而因兴奋。

  舔舔唇,浓烈、复杂的气味还在。他的吻,有石榴汁的气味。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在他吻她、扯掉她颈后的比基尼系带时,安之若素地沈溺其中。她怪这场动情激素的雨,怪他们穿着一样的T恤,一样的棉质料,一样被雨水洗刷得透明透彻。所以,她也看见了、看透了,看透他起伏的胸肌、腹肌,隔着一层薄膜——比他晌午在海滩赤裸上身,更让人有堕落遐想。

  不可以!她怎么可以这样!她要去见荷庭!

  温映蓝掀被跳下床,冲进盥洗间、衣物间,匆匆理好服仪,离开卧房,踏出起居间舱门外。

  搭上Blue Compass公务车,她就后悔了。

  「抱歉,映蓝——」葛维铎坐在驾驶座,对着后车厢的美人儿说:「委屈你坐这面包车——」

  「葛哥,何必这么说,」副驾驶座的悠哉男人,正是温映蓝想回避的景霞跃。他说:「雨这么大,你若让女士坐那辆无篷吉普车,更是失礼。」又是「女士」、又是「礼」!他还真敢讲!恍若甲板上的事没发生过,或早遭这场大雨统统冲进海里去。

  「是啊,葛长官,霞跃说得没错……」后座乘客之一——松亚杰也附和。温映蓝移回瞪着前座椅背的视线,对上松亚杰。他笑了笑,说:「况且,那辆吉普车有熄火的老毛病……」

  温映蓝没告诉他,那个毛病已被景霞跃修好了。他真心地又道:「映蓝和我很感谢Blue Compass提供搭乘。」

  「这样啊……」葛维铎低喃,看了看后视镜。

  「谢谢你,葛先生。」温映蓝微点一下头,眼眸往窗外流转,不经意瞥着后视镜里男人的脸——只有眼罩的部分,一小角而已——以为他看不到,她挪开眼,却见他脸庞往后偏侧,斜挑的唇角露在前座椅背挡不着的间隙中。

  摆明故意教人看清他伟大的存在——这酸腐的胜利者心态!温映蓝别开脸,转头的动作太过,发绺甩在松亚杰脸上。松亚杰低呼一声,脸边浮现红痕,探出手要抓她不乖的发,还没抓着,前座伸来一只手,横搁在他与温映蓝之间。

  「把头发绑起来。」男人大掌上有条发带。

  温映蓝睫毛颤了颤,暧昧的光线,使她辨识不出男人大掌上的发带是什么颜色……不,再眨眨眼,她清楚那是一条岔尾红色发带,手巧一点可让它在发上绽放漂亮花朵——

  温映蓝猛然拿起发带。可恶的家伙偷她车上东西!

  「你真周到,霞跃——」松亚杰抹着被甩痛的脸颊,一掌朝前拍拍景霞跃。「谢了。」

  景霞跃淡扯嘴角。「荷庭应该不喜欢女人披头散发像疯婆子——」

  「你说谁疯婆子?」这一怒问破除她亟欲回避的心防,美眸狠狠嗔睨他,纤指快速地将长发编成一条硬辫子。

  景霞跃微笑,看着她发辫末端的红花斜开在她左胸前。「你很迷人。」他说了句,回身端坐。

  温映蓝愣了许久,回神,瞅见重现后视镜边角的眼罩,随即垂眸,把视线调往窗外。

  雨很大,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开始塞车了。一进入市集,车速明显慢下来。街景像一幅幅印象派画作,裱在窗框中。仔细听瞧,才能看出人影晃动、听出雨声中的叫卖。卖花少年戴着遮雨帽,手提竹篮,在龟行车阵中哼歌兜售鲜花。

  有人摇下车窗,召唤那少年。「今天什么花?」

  「月下香,您喜欢的,先生。」卖花少年熟腔熟调,发出对比阴霾雨天的清亮嗓音。

  「全给我。」接着是花香充盈,好似把整个春天搬进车内。

  「你想带这一篮花进餐宴?」葛维铎目光怀疑地看着景霞跃。

  「总不能空手让温老师请。」景霞跃付钱给卖花少年。少年开心道谢,提早收工。

  「温老师临时通知你一起过去,大概是要谢谢你前几天熬夜修好光谱仪,我想,他不会在意你空手——哈啾——」葛维铎打了个喷嚏,中断嗓音,揉揉鼻子,忘了要说什么,只见雨刷扫过,前方车影拉远。

  卖花少年带来的好运——交通顺畅了!好吧,可以稍微忍受一下车里过浓的花香。

  葛维铎换档踩油门,加速往前驶,绕过街头那一排雨天生意暴涨的算命摊,开上两侧有仙人掌科植物和圣母像的大道,犹若得到背荆棘十字架发愿该得的神助保佑,雨小了,阳光在云层中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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