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才算好人做到底。」
温映蓝美眸朝上瞪他的笑脸,想叫他下地狱。
「抱歉,我有弄痛你吗?」他抽针的动作很俐落。
温映蓝压住手臂上的酒精棉。「你什么事都敢做!」她知道他不是医疗人员。从秘密海滩回港口的过程,吉普车曾在半途熄火,无法重新发动,他下车掀引擎盖,整弄一番,老车换过新引擎似地重生了。他说他是Blue Compass的机械维修员,可惜不是医师——她脚底的细刺,他不敢乱挑,然后呢,他请一个庸医挑刺,自己乐得拿针刺她!
温映蓝深感今天遇上了无所不做、擅长伪装好人的恶徒!
「我会向你们长官告发你。」她说。她跟他结下梁子了!
他真弄痛她——抑或,真相是,人鱼公主怕打针!景霞跃撇撇唇,将手中的注射针筒投进医疗废弃物处理箱,行至窗下的洗涤槽洗手,回到她面前,他盯着她,单眼盯着她。「景某有荣幸邀请女士共进午餐吗?」骗人的诚恳又散发出来了。
温映蓝丢掉酒精棉,站起身,跳着离开诊疗床。「我不饿。我要走了。」肩上的大浴巾滑落地。
景霞跃帮她捡起。「你父亲的研究船出海了,你待在我们的母船比较——」
「映蓝!」一个男人打开医疗舱门,走进来。「我听说你受伤在这儿——」
「亚杰?」温映蓝打断突来的男人嗓调。「你怎么没和爸爸一起出海?」
「皇老师来了,老师带他去看沈船遗迹,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们,要我留下来等你。」温映蓝父亲——温熅的得意门生松亚杰简略报告考古队去向。
「冬耐叔叔来了!」温映蓝美颜浮泛惊喜,问:「荷庭呢?他有来吗?」
松亚杰点头。「我看到他了。」目光移向舱里的另一人。
景霞跃扬手致意。「你好。」把大浴巾披回女人白润的肩头。
「那我得赶快回去换衣服……」浴巾又滑下肩背——落地,她情绪飞扬,早忘了后头惹她生气的男人的存在。「荷庭最讨厌女孩子不端庄穿着比基尼乱跑……」她挽着松亚杰,走向舱房门,脚伤都不痛了。「亚杰,你可别告诉荷庭我在这儿的日子,天天都穿比基尼开车——」
「我跟他没那么熟。」松亚杰好笑地回道。「对了,映蓝,老师的船还没回来,你现在恐怕没法换衣服。」
「喔——」高昂的情绪降了大半,温映蓝双眸蓄染哀怨。「我都忘了……等爸爸回来,荷庭铁定瞧见我这副德行……」
她相当在意那个叫「荷庭」的男人。他是谁?是那个遭遇海难被救,后来抛弃人鱼公主,害她变成泡沫的负心汉吗?景霞跃低低哼笑,再次捡起地上的大浴巾。「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女士弄一套BC服。」
温映蓝转头,盯住独眼男人的笑脸。
「如何?」他将她的浴巾摊开,往前递。
温映蓝夺回浴巾,别过脸去,一头乌黑秀发甩掠他俊颜。「谢谢你的『好心』。」脚伤一阵一阵痛着,讨厌!走路不方便,她伸手拉住松亚杰。
「不要紧吧?」松亚杰低头看了看她的左脚。「很痛吗?」
温映蓝没回话,柔荑直接往松亚杰颈项攀揽。
「看样子,你有一阵子不能游泳了。」松亚杰遗憾地笑道,抱起她,当她的代步工具。
「亚杰,」景霞跃叫住松亚杰,说:「你的表修好了,要不要顺便到我舱房取?」
松亚杰这才想起进医疗舱一会儿了,仍未和景霞跃说上话。映蓝受伤,是他带她回来的,至少得先跟他道个谢。他旋身对景霞跃说:「就这么办——我们一起到你舱房用餐,我取表,你照你说的,帮映蓝弄套BC服。」
景霞跃勾唇颔首,走上前,帮他们开舱门。
走出门外,温映蓝不解地问松亚杰:「你认识他?」美眸瞪着走在前方领路的男人。
「霞跃吗?」松亚杰说:「我跟他有点熟。他是精密机械师,在BC里担任机械维修员,是个不错的人——」
「哪里不错?」温映蓝急言反驳。「他品行有问题!」
松亚杰挑眉。「哦?品行有问题?怎么会?」
「他就是因为品行有问题,勾引人妻,才丢了一只眼。」温映蓝压低嗓音,恨恨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松亚杰哈哈大笑起来。「听见了吧,霞跃——」
那穿长泳裤、赤裸上身的结实背影如雕像定立下来,发出声音。「谢谢女士指教——」
温映蓝圆瞠美眸,鬈翘的睫毛颤动着。他听见了吗?她说得很小声,几乎是耳语,而且他走在——至少——五公尺前。
停在六公尺处,转身等他们接近,景霞跃挑唇道:「很可惜,要让女士失望了——本人并没有丢了一只眼。」他看着温映蓝,缓缓揭掉眼罩——
温映蓝呆住,耳畔传来松亚杰说悄悄话的气音。
「霞跃不只眼力好,听力也异于常人……」
那只眼睛是蓝色的。瞳孔当然是黑的,就虹膜像她发现的秘密沙滩那片海洋那样蓝。
温映蓝一直到进入景霞跃的舱房,依旧怀疑他的左眼除了戴眼罩,还戴了什么什么变色片之类的东西。一双眼睛两个颜色,这种情形温映蓝只在她小时候养的哈士奇犬身上见过。她知道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突变或遗传,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心脏靠左胸,偏偏有人长在右胸。
「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温映蓝回过神,对上戴眼罩的男人。他已经梳洗过了,身上有淡淡肥皂清香,穿的是Blue Compass的T恤和一件色泽老旧的牛仔裤。
「这给你换上。」他给她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并附皮带。「腰围比较宽,女士将就一下。」
温映蓝呆看着他,没接拿他手上的衣物。
景霞跃微挑嘴角。「好过让荷庭瞧见你这副德行——」
温映蓝脸色一变,抢过衣裤。生气了。
景霞跃淡笑,往通口门走,说:「你在这儿换,我和亚杰在隔壁工作室,换好叫一声。」
他的舱房比医疗舱大许多,是两间舱房打通合并,分成卧房和工作室。工作室占大部分,有透亮采光大窗,堆满仪器的工作台环在窗下,像一个工作狂——也有可能是怠惰者——的专属密室,杂物很多,乱七八糟。卧房整齐得多,睡铺床单很干净,枕头上看不见一根落发,床头紧靠的窗台上,摆着电子闹钟和阅读灯。
冷眄着男人走出卧房,温映蓝下意识放开衣物,一只手伸进枕头下。
摸到了!一本还满厚的书。这个男人与她一样,习惯把睡前读物压在枕下……摇摇头,温映蓝快快收手,不开心这项发现。她站起身,抱着衣裤,半走半小跳,远离男人的床铺。
隔壁工作室里,松亚杰坐在连墙的软垫锡椅,咬柠檬片、舔盐巴,喝着昨晚BC成员喝剩的tequila。
景霞跃走出卧房,指着杯盘狼藉的铁箱桌。「那酒品质不太好,我劝你少喝几口。」
松亚杰笑着放下玻璃杯。「你们实在不够意思,喝酒狂欢没找我。」可怜兮兮地吃起隔夜pizza。
「别开玩笑了,你们温老师有多严格,BC成员没人不明白,谁喝酒敢找你。」景霞跃行至桌边,一一拉起防水桌垫四个角,唰地把余酒剩菜杯盘瓶罐束成大包袱,铁箱桌面重现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