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的没错……”是他的懦弱把一个事件变成了梦魇……
“赶快找到童煦和吧!以她的个性,她绝对会想不开的。”她叹口气,提醒他。
他心猛然一震。
煦和……会做什么傻事?
“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让她爱上你,而你,也不该爱上她,结果你很可能因此……而害死童家最后一个人,变成真正的凶手……”李瑞芸的语气很重。
他被她的话击倒了。
忍着十年的自责和罪恶感,以强硬姿态武装自己的那层外壳,碎了。
挂上电话,他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怔然无言。
原来,他并没有那么坚强,他只是个不知道如何面对内心已腐败溃烂伤口的胆小鬼……
现在,他得用自己的力量止血,由自己去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他必须找到童煦和,他要亲自向她认罪,然后,由她来为他判刑。
他,再也不逃了。
第十章
童煦和没想到唐则安这么快就找到她,快得她都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心情。
她脸色苍白,激动地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唐则安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他的眼睛充满血丝,下巴的胡碴没刮,整个人像是从地狱走出来般憔悴狼狈。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他几乎没吃没睡,疯了似的到处找她。
最后,他雇用三家征信社,布下天罗地网,终于查出她人在这里,在她父母亲的长眠之地。
当年,童定兴夫妇的骨灰,就是撒在这座山头,而这里离迎曦村还有一段路,童煦和似乎是从台北包了一辆计程车来到这里。
单程,计程车早巳下山,她却留在这个寒冷冻人的地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问我?”他一步步走向她,在离她两步的距离站定,眼睛直盯着她凄惶的小脸和哭得红肿的双眼,胸口涨满了酸楚和心疼。
这三天,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她都在想些什么?她打算做些什么?
“我……要怎么问?”她颤声道。为什么要问?不问,就已猜到了答案;不问,就已经够哭碎肝肠。
“直接问,不需要躲,不需要逃,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会告诉你。”他紧声道。他不逃,却换成她想逃了。
人真的太脆弱了,面对痛苦时,宁可选择逃避……
“可是我并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她退后一步。
“猜疑比丑陋的真相更容易伤人,你难道要一直活在不清不楚的猜疑中?”
“这是我的自由……”
“煦和,听我说……”他不能让她闪躲,否则她会和他一样,永远陷在痛苦里,跟着伤口一起溃澜。
“不!我不听!”她瞪大眼睛,惊喊。
“正如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以及你猜想到的,是我,造成十年前那场车祸的人就是我。”他打断她,直接坦承。
“不要说!我不想听!不想听!”她捂住耳朵哭喊。
“你必须听,因为你是童家唯一活下来的人,你得知道是谁害你失去一切,是谁……把你变成今天这样……”他上前扳开她的手,沉痛地低吼。
“别碰我!你这个凶手!”她甩开他,气恨地嚷着。
他如同被打了一巴掌,僵立当场。
从她口中说出“凶手”二字,比利刃刺心还疼痛。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她看他一脸受伤,心一窒,爱恨交织,泪流满面。
“对不起……”他垂下头,深怀歉疚。
“现在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切……都已造成……”她哭道。
“我们先下山吧!下山再说,这里太冷了,你会受不了的……”他不想和她在这里谈,他怕,如果她情绪一失控,随时会往下跳……
“我不走。”她来这里……是向父母忏悔的,忏悔她爱上了杀他们的凶手。
忏悔她……即使在知道了这个可怕真相之后,依然深爱着他……
“煦和,别这样……”
“我还有话……要对我爸妈说……跟他们说……我找到害死他们的人了……但……也爱上了这个人……爱他爱得不知道该怎么恨他……”她说着说着又哽咽啜泣。
他深受震撼,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一定会很生气吧……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呜……我好差劲……好没用……”她哭得摇摇欲坠,最后跪倒在地。
“煦和!”他想过去扶她,却被她暍止。
“别过来!你离我远一点……”她瞪着泪眼。
他止步,疼惜地看着她。“他们不会怪你的,做错事的是我,是我偏偏去找你,是我自作主张领养你,如果我不带你下山,如果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就不会……”
“是啊……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来迎曦村?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淡忘?那么,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这事件……就永远只是个意外……”她仰着泪脸,喃喃地道。
有时,人们要的并不是真相,他们要的,只是个能让自己接受的说法,这样就够了。
“如果,那天没有在树林里遇见你,我就不会去调查你的事了,不会知道你的身分,不会觉得内疚而想照顾你……”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
那天在树林里的邂逅,如今回想,只觉得奇妙。
如果不是上帝的安排,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相遇?
“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同情我?只是想赎罪吗?”她突然问。
“一开始,是的,我是为了减轻罪恶感才领养你,照顾你,可是后来……后来却情不自禁爱上了你……爱到连自己都无法克制,明知道不可以,却停不下来,明知道这样只会让我们两人更痛苦,但是……再苦,都想爱你……”他倾诉着内心的纠葛,不再隐藏任何感情了。
再苦,他都想爱她……
听着他深情的言语,她的泪水整个决了堤。
他是真的爱她!真的很爱她……
她又何尝不是呢?
然而,他们愈是相爱,她就愈恨自己,恨自己无法恨他,恨自己无法不爱他,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
“不要说了,再多的爱,都减轻不了我们的罪……”她啜泣着。
“你没有罪,煦和。有罪的人是我,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也许追诉期已过,但如果你要我去自首……”他宁可她把一切归咎到他身上,也不要她自责。
“自首?你现在去自首有什么用?我爸妈就能活过来吗?”她怒嚷。
“那么,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他拧着心,等着她发落。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走吧!”她拭去泪水,心灰意冷地道。
“你要我走?那你呢?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他凛然盯住她。
“我要在这里……静一静……想一想……”她转过头,不看他。
“要想跟我一起下山再想,在这个温度不到三度的山头,你会冻死的!”他低暍。
“冻死……也不错,听说不会觉得痛,像睡着了一样……”她说得有如梦呓。
他脸色大变,冲过去,踉住她的手拉起。
“你在想什么?我不准你胡来,跟我回去。”他强拖着她往他的车子走去。
“不要!你放开我!我下要走!”她尖叫挣扎。
他铁青着脸,索性将她扛起,丢进车内,再迅速上了驾驶座,把车门锁上。
“唐则安!我要下车!放我下去!”她发狂地拚命捶打他。
他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她一气之下,狠狠咬向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