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好让她牵挂留恋的,可偏偏每日双眼一睁开,念的想的都是他。
她想着他这几日上哪去了?派了这么多人跟着自己是啥意思?她想着他高深难测的身手、既深又广的见识,他俊朗的面容时刻在心头泛起,欢儿不是不恼,但她又能如何?自遇上他后,她尝尽患得患失的滋味,无法自抑的情感逐日滋长,但他可像自己一样?
这种感受点滴在心头,弄得她心神不宁,若当真落花有意,但流水无情,她金欢儿又情何以堪?
但眼下这些都不再重要,她念着想着的人,现在躺在血泊中,要跟她说此生最后的话。
她不自觉地哽咽,若不是自己贪玩,若不是自己不肯承认他的好,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什么事你尽管说,我金欢儿一定替你做到。”她满脸愧疚。
“在下这辈子……最遗憾的便是……让一个姑娘家当街呼上一巴掌。”赵袭说得断断续续,欢儿听了心头一震。
“你是说那日我甩你耳刮子的事吗?”她双眸圆瞠。“那……那我怎么做?”
“让在下……打回来……便好。”说罢赵袭重重吐出一口气,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口气直扑向金欢儿的脸庞,惹得她济然泪下,懊恼不已。
“公子动手便是,欢儿让你打回来。”她怎会料到龙承依一生最大的遗憾竟是
被她甩了那掌耳光,若要说遗憾,她金欢儿今日这般弄巧成拙,才是遗憾。
“那……姑娘,在下……得罪了。”赵袭说罢轻举手臂,欢儿闭眼滴泪。这句话当日他也说过啊!往事历历在目,怎么今天全变了个样?
她后侮莫及,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挽不回了。欢儿低下脸庞,垂下眼睫,等着龙承依动手。
赵袭缓缓撑起身子,瞧着难受不已的金欢儿,默默凝视片刻后,举起的手掌先是往她脸庞上一拂,拭去满面的泪水,随即一个挺身,凑上她柔嫩的面颊……
啧!他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轻吻。
“嗯?”欢儿大愣,陡然睁眼。怎么等到的不是一个耳光,而是这人的……一对双唇?
赵袭嘴角泛起微微笑意,轻声道:“能与姑娘结识,此生早巳无憾,怎会舍得赏佳人耳光呢。”
他说得欢欣自然,欢儿恍然大悟,顿时火冒三丈。
瞧他此刻的神情举止,话语有力,身躯直挺,根本不像重伤将死之人。也就是说,她金欢儿又被他摆了一道!
“可恶!混帐东西!”她嗔道,举起藕臂就要往龙承依脸上打去。
“又要打人?”
“我就打你这不知死活的登徒子!”此刻她真想这恶徒被竹箭戳死算了。
“若能再次一亲姑娘芳泽,在下忍着便是。”
“什么?”欢儿大怒,不知世上怎会有如此恶人。
怎料龙承依当真抬起了面容,等着欢儿动手。欢儿举着手臂,霎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约莫半晌,赵袭缓缓启口。“虽是使计欺瞒姑娘,但在下当真一片诚挚,若非近日有要事无法抽身,愿日日与姑娘切磋身手、夜夜与佳人钻研珍物。”
欢儿的手臂还没放下,瞠着铜铃大眼听他说着这些话。
赵袭双眉稍稍一蹙,再开口说道:“就不知姑娘心中……呃!”他沉下脸色闷哼一声,状似痛楚。
“别再装了,你实在可恶,竟让我误以为失手伤了你。”欢儿满腔怒火。“害我一时乱了方寸,让你这般欺辱。”
“莫、莫说欺辱姑娘……在下是诚心的……”赵袭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不要再装模作样了!”还想让她上当?
“我落地的时候……是真的让竹箭伤了手臂。”他看了欢儿一眼。“不然哪来那么多血?”
欢儿瞥了一眼,半信半疑。“流了那么多血还能使心机?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耍花招骗人?”她的目光落在那滩鲜红的血上,不知是真是假。
赵袭落地时是当真被竹箭划伤了手臂,皮外伤一时半刻不会致命,但久了也是会让人疼痛不已。
“无论在下如何使心机,目的都是为了博得姑娘……咳!”他话未说完,重重一咳,然后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身子开始摇摇晃晃。
欢儿瞪着大眼,看着就要倒下的龙承依。
这恶徒可真会算方位,不偏不倚,就往欢儿身上倒下。
“你做什么!”
“伤口疼痛……姑娘……请帮在下止血。”
欢儿气急败坏地欲推开瘫在她身上的人,不过双手一推,竟沾满了鲜血。
这人当真受伤了?
她惊呼一声,才瞧见倚着她的龙承依,左臂有一个不算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混帐东西,当真给竹箭刺伤了!你怎么不早说,还在那耍花样?”
“我若说了,怎有机会见姑娘为我担忧的模样?”他喘着气,在她耳畔说着,说得故意。
“你真的是……可恶。”她一手拉下他腰间的缎巾为他扎紧伤口,一边低声咒骂,但单是这一句话,她便越说越小声了。
这人当真可恶,死赖在她身上不肯起来,说话时气息尽往她脸庞吹,弄得她怒满胸怀,却又面红娇羞。
暂且不论他使了什么卑劣手段,但见他就算伤得不轻,也要把“心底话”告诉自己,就看在他流了这么多血的份上,暂时饶了他吧。
“你忍着点吧,我替你止住血。”欢儿说罢,便将缠在他手臂上的缎巾用力一拉,却听见一声哀号。
“呃!姑娘可是蓄意报复?”
龙承依揪起面容,好似欢儿的力道刻意弄疼了他。欢儿来不及解释,为了止住他的血不得不如此包扎,没想到他顿时像是全身失了力气,往自己身上一瘫,硬是让她受不住这力量,往后仰去。
“疼……”赵袭眯起眼睛状似疼痛,嘴角却又藏着一丝隐约的使坏笑意。
“无赖!”欢儿气得大嗔,这龙承依竟然硬生生地将她压倒在地。
“在下不是有意,当真是身受重伤,情非得已。”
“好个情非得已,给我起来!”
“方才亲吻了姑娘,若姑娘不责怪,在下再使劲起身。”
“你混帐!”
“在下在姑娘心中,当真不是无赖就是混帐?”
赵袭瘫在欢儿身上,凑近她脸庞说着这些话,令欢儿面容陡红,既怒又羞。
他沉下嗓音,缓缓再道:“在下……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这回他真是因为手臂的伤而话语断续,但提着一口气,也要说完这句话。
欢儿渐渐听出来,无论这人表面再如何使坏、再怎么无赖混蛋,似乎都只是要自己明白,他对自己是动了真心、有了真情。
“你先起身,再慢慢说。”
无论如何,现下这景况可不能让人瞧见,她金欢儿可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怎可让人这般“调戏”。
欢儿的话已说得轻声细语,不再嗔怒,甚且心头微微放下了多日来的不安,现在她已知晓,落花不必忧,流水非无情。
“姑娘还没回答。”这恶徒还真的不死心,就这样赖在地上。
“你快起来,让人瞧见可不得了。”
“若让人瞧见,在下愿为姑娘的清白负责。”在这节骨眼,受了伤的他还是净说些风花雪月的话,欢儿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当真不起来?”
“姑娘若愿意,请留给在下同样的一吻,那么在下便知自己的一片诚心,将不会付诸流水。”
“你!”
“我的随从应该快赶到了,姑娘请尽快思量。”一丝微微的邪气飘过赵袭的脸庞,论心机,他从没有输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