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锁得她动弹不得,要不就把她关在牢笼里将她与外界隔绝,偏偏他连门也不关,摆明了她可以进出自如,链子的长度却只够她在这个院落活动,介于拘束与自由之间,让人的心浮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情绪忍不住变得浮躁。
而且,这链子还真的扯不断,看起来明明很细,却不管她用石头怎么敲,连个痕迹也敲不出来。
“今天早上过得如何?”身后响起温醇的笑语。
孙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她咬牙,悄悄地深吸口气,没让任何情绪表现出来。失了内力是另一个逼她心绪浮动的因素,她竟连这么接近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就四处走走看看,很惬意。”孙沁回头,给了他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这里人手真的满少的,门房兼园丁,厨娘兼采买,马夫兼打扫,大伙儿忙得连闲聊几句都没办法呢!”
“官饷有限,人再多我就养不起了。”项沛棠在她对面坐下,拆着带回来的油纸包,状似不经意地套话:“应该还是有聊几句吧?不然你怎么知道他们兼了什么工作?”
美色引诱的不只是男人,她那我见犹怜的神情,不分男女老少都会起了恻隐之心,所以他下了对她不听、不看的禁令,还以为老仆人应该会比血气方刚的官兵们有定性,没想到还是逃不开她的魔力。
“他们视我如蛇蝎呢,只要我一开口,就避之唯恐不及,哪还会跟我说话?”孙沁掩唇轻笑,并未扭曲事实。“我是从他们手上拿的东西看出来的。”
依昨晚的经验得知,就算诓他仆人违令和她说话,也影响不了他的心情,搞不好还会引他心生防备,更加隔开她和其他人的距离。两相衡量,她倒不如承认诱骗失败,让他小小得意一下。
“哦。”项沛棠应了声,不知道该庆幸仆人的听话,还是该讶异她的坦然。
那她嫌仆人太忙的那句话,是在怪他不让她有机会下手喽?他忍住笑,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副烧饼夹酱肘子给她。
“喏,这是人家请的,别看它简单,这可是前御厨亲传的口味。”
“谢谢。”孙沁接过,一小口一小口秀气地吃了起来。
项沛棠的手支着下颚,蕴笑的眼舍不得从她身上调离。烧饼明明就是会吃得满手狼狈的东西,怎么在她手上却连粒芝麻都不掉?举止优雅从容,美得像幅画。
孙沁默默吃了会儿,见他一直微笑地看着她,眼一瞟,发现油纸包里只有这一副烧饼。她人都落在他手上了,应该……没卑劣到在这饼里下毒吧?
“你呢?你不饿吗?”保险起见,还是分一半给他好了。她立刻动手准备掰成两半。
瞧瞧,这么体贴又伶俐,多教人感动?要说是装出来的还真是难以相信呐!
“我吃过了,怕你会怪我自己偷偷跑去吃好料,却只给你吃这个,本来不想说的,结果还是被你发现。”项沛棠阻止她,嘿嘿一笑。“‘黎氏漕运’你知道吧?黎嫂子做的菜啊,好吃到没话说,整桌的菜吃得我好饱,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尝尝。”
“黎氏漕运”她当然听过,在黎之旭的带领下,几乎掌控了全国河运的吞吐量。传闻,项沛棠和黎之旭是至交好友。
了:。你早上是去黎氏?”她还以为忧国忧民的他是为了黎民百姓的事奔忙。
“闲着也没事,去聊聊嘛!”说到自己开小差,项沛棠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哎呀,你等等。”他突然低喊一声,跑出了凉亭。
孙沁嚼着烧饼,觉得向来脉络分明的思绪像打了结。
她本来还一直提防着,怕他是用欲擒故纵降低她的戒心,想乘机在言谈间套她的话,结果他非但没扯到“天水宫”三个字,还真的跟她闲话家常起来,一副和她有多熟稔的模样。
下次有机会再带她去尝尝?她算是犯人吧?这句话居然也对她说得出口。
“来了来了。”项沛棠拿着茶壶和茶杯回来,热络地帮她倒了满满一杯。“吃烧饼口会干,我都忘了。”
有毒吧?孙沁漠视直觉窜出的念头,柔笑着接过。
“谢谢。”她举杯就口——是水,他不但连仆人都没得使唤,还穷到连茶都供不起。
早上也只有简单的小米粥和馒头,要不是托黎氏的福,哪来的酱肘子可以吃?她真的宁愿他是把她的玉簪拿去变卖换钱了。
“我下午要去阎记,你就继续待在这儿吧,可以随便走走看看,如果你不介意,要帮着扫地也成。”看她快吃完了,项沛棠开口说道。“对了,阎记你应该也知道吧?”
阎记几乎垄断京城对外的陆运管道,快捷的速度连官方都不得不仰赖。当家阎逍和黎之旭并列京城的两大首富,同样也是项沛棠的好友。
“知道。”孙沁点头,甜甜一笑。“阎当家和黎当家都很有钱。”扫地?还真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呜,这句话真是刺利攻心啊!项沛棠干笑,抽了口气。才第一天就嫌他穷,接下来的要求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这就是商和官的差别啊!”他摇头低叹,眼中的笑意还是那么灿烂。“祈祷吧,希望今晚阎逍请的菜够丰盛,可以带点回来给你,不然你只能喝小米粥了。”挥挥手,他脚步轻快地走出院落。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孙沁再看看手中剩下的烧饼,顿了下,本来已饱到吃不下的她,深深呼吸,抬起手再接再厉地把它啃得一点也不剩。
她被饿过两天两夜滴水未进,也曾被关在地牢里整整五天不见天日,这绝不是她过过最惨的被俘遭遇,可、可是……
为什么会这么让人感到生气啊!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烛火在灯罩里摇曳着,孙沁卧伏在用来当成屏障的被褥上,一头长发流泻而下,半掩住面容和上身,看起来像睡着了般,其实,正转着诡计的神智清醒得很。
日间她翻遍这间寝房,别说有关兵部侍郎的证据,除了榻下那段绳索——不用拉,她也猜得到用途,被俘的那晚,官兵会来得如此迅速多半拜它所赐——她连中空的竹枕都拆开,却什么机关、暗格也没找到。
傍晚,大婶送了热水和更换的衣服过来,还要她净身完把水倒在花圃里省得浪费。不希望有桶水挡在房里碍事的她只好照做,缺了举起大水桶的内力,她只能来回一瓢瓢地把水往外舀,等将水舀光,她也充分体会到什么叫疲累。
再晚一些,她不禁庆幸中午有把烧饼吃完,因为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她的晚膳只有一碗小米粥。
她觉得她真的和这幢宅第犯冲,冷静不容易受到撩拨是她最受师父赞许的优点,但她只不过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胸口总有一股火气忍不住往上冒。
火苗不大,才一冒起就被她用耐性浇熄,还不到动怒的程度,却累积成乌烟瘴气,让她的心平稳不下来。
尤其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千方百计抓到她,好歹也逼问她几句吧?他却把她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就不怕她的同伴来把她救走吗?
她受够他的难以捉摸,也受够这不明所以的状况,就不信他面对她的引诱真的能不为所动,她不要再等下去了,今天晚上一定要他俯首称臣!
等着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一阵轻敲,然后是开门的咿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