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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然生了病,微红的眼眶依然炯亮,盯得她一阵不自在,她说:

  “我没做过,要是弄疼了你,请多包涵。”

  “你放松一点就不会有事,我相信你,你会削苹果吧?”

  “那请把眼睛闭上。”没了那道逼视,她会坦荡一点。

  闭上眼的他抬起下巴,任她摆弄角度,纤细的指头在腮帮子上游移,搔得他直皱眉。她仔细在他两腮上抹上一层白色胡膏,拿着刮胡刀比画半天,始终下不顺手。

  “你在蘑菇什么?又不是叫你往我脸上雕刻!”他有些恼火。

  “知道了,这不就来了?”她咬咬牙,定下心,锁定他的左腮某一点,决定当作在刨瓜皮,谨慎地滑下第一刀,胡渣瞬间掉落。仔细一看,刮过的地方出现一条青白色跑道,效果出奇良好,她笑了,有了信心,接下来的工作就顺利多下。

  唯独必须忍耐的一点是.他呼吸的热气不断拂在她脸上,彼此声息相闻,闪避不开。她不禁偏头思量,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却情非得已同处一室,他们的关系远非恋人,却数度亲近如侣,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

  她看着托在手中的脸,逐渐清爽的面部五官突显了,他瘦了点,比初次见面黝黑了些,头发更长了,她脱口说:“你该休息一阵,不能再这样操下去了,我们省一点,浴室延后装修,生活不至于有问题啊!”

  他一听,睁开眼,眉心放缓了,眼神变柔,他说:“我最近参加两个地方的竟图,不拼不行,任何一方只要录取了,将是能力的展现,以后不必再辛苦打响名气,就有接不完的案源。我还算是新人,有执照不等于成就保证。”

  她沉吟了一下道:“我不了解你这一行,我只知道凡事可以慢慢来,何必急于一时?”

  “有些事不能等,错过了就没机会了,而且——”他忽然拧眉,绷着脸,右手捧着胃,说话有些吃力,像在隐忍什么。“以后再告诉你,快清理完剩下的。”

  她点点头,往最困难的喉头下手,才落刀,腰部突然一紧,他两手紧扼住她的腰,满满倒灌一口长气,再徐徐吐出,一来一往问,额角又渗出了薄汗。

  “你——”她知道他只是像抓住浮板一样抓住她,但未免掐太紧了些。

  “快跟我说话。”他急促地要求,努力转移胃部不适的注意力。

  “说——说什么?”他看似极不舒服,指头陷进了她的小腹。

  “随便!”他头抵着她小腹,不断在做深呼吸。

  “喔,好。”她胡乱想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对女人没兴趣的?”

  他停止动作,似在回想,“……高三,说没兴趣不如说讨厌比较接近事实。”

  “噢。”那他上次卯足了劲吻她是中了什么邪?“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是独生子。”

  “噢,那太可惜了!”

  “哪里可惜了?”他抬起头。

  “你爸妈呀!他们一定很惋惜,以后没有含饴弄孙的乐趣了。”

  他眯起眼,大惑不解。“我没说不喜欢小孩啊!”

  “噢,我不知道你想领养孩子,对不起,失敬了。”她连声致歉。

  “没事为什么要领养孩子?我看起来像是那方面有问题的男人吗?”

  这问题可迷惑了她,也问窘了她,尤其他近乎全裸,两人又十足地贴近,但他口气咄咄逼人,她只好继续延伸话题,“不是的,我只是想,十年内,恐怕医学尚未发达到让男人可以生下孩子,所以领养仍然是男同性恋有后嗣的唯一途径啊。还是你预备花钱借腹生子?”

  “男同性恋?”他霍然站了起来,不顾她手上锋利的刮胡刀近在咫尺。

  “你说的是谁?”

  “……不是你吗?”

  他紧抿着嘴,试图再倒吸一口气,抚平释酸过多而翻腾的空胃。

  太迟了,他张开嘴,上身摇摇欲坠,一眨眼,他朝她倾倒,抱着她干呕起来。

  第七章

  她一向没有诉苦的习惯,因为诉苦通常改变不了事实,这一次和刘琪见面,她却一反常态,无须刘琪追问她两只黑眼圈的来处,她一共花了两小时,把住进成家的始末妮妮道来,听得刘琪目瞪口呆,忘了插嘴。

  并非想诉衷肠获取同情,她只是一肚子迷惑无从问起。刘琪虽不如秦佳之流阅男无数,起码订过两次婚、相亲过三次,判断力理应比她准确。

  “你说,他在我面前失控,吐了我一身酸水是什么意思?说对女人没兴趣、讨厌女生的是他,为什么我聊到他的性向,他的表情像见到鬼一样?”她两手托腮,无神地望着咖啡桌上的烟灰缸。“对了,你身上有没有烟?”

  “你需要的是休息,不是烟。”刘琪还在震惊中。

  “天啊!真难为你,上完班还得伺候两个男生。茵茵,别说我不同情你,你难道没有想过,搞得你七荤八素的不是那个男人,根本是你自己?”

  “啊?”随时陷入恍神中的她,无法立即明了朋友的弦外之音,她反问:“你是说,烧了人家浴室当时就该逃之天天,不该负责到底?”

  “错!你该负责的是赔了那笔钱就和他们切割干净,不必照管那大小两个家伙。我说你人善被人欺,我哪不知道你对那小鬼起了恻隐之心,是因为你自小居无定所,不忍心眼睁睁撒手不管,但也不必完全听那姓陈的摆布整个人赔进去当老妈子吧?你哪根筋不对啊?”刘琪说得愤慨万分,连喝了两口水。

  “摆布?你用的字眼太过火亍,他不是那种人,条约是我们一起拟的,不是他片面决定的,我多做点家事,是因为他都忙着工作——”

  “你还狡辩?”刘琪摸摸她削瘦的脸,“你一定被他传染,也生病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别被他迷得昏头转向、人事不知,我早知那家伙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你趁早给我清醒一点!”

  “越说越离谱了你。”她格开刘琪的手,“我不是来跟你讨论合约公不公平的,我是想问你我到底说错什么话冒犯了他——”

  “这点我倒可以跟你打包票,胡茵茵小姐,”刘琪冷笑两声,正襟危坐。

  “就他生得那副man样,百分之一百喜欢女人,你什么时候见他带男人回来过?”

  她楞了楞,“他也没带女人回来过啊!”

  “老天!”刘琪拍了下额头,“那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没空,二是他体力不济,如果还有例外,那就是他有窝边草可以吃,吃了你方便又不花钱,这样解释你了没?”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她翻翻白眼。

  “不好笑没关系,接着我要说的你一定也笑不出来,不过说老实话,真话本来就不讨人喜欢,这一点你总该明白?”

  “这还用你说,我又不是被伺候长大的公主,什么难听话没听过?”

  “那就好,请仔细听,我要说的是——胡茵茵,你这个傻瓜,你爱上了陈绍凡那家伙啦!”刘琪大摇其头,接着转孑转眼珠,无端纳闷起来。

  “奇怪,我老觉得陈绍凡这名字哪儿听过,连人也哪儿见过似的,虽然这名字挺平常的,同名同姓不是没有,不过你确定以前真的没见过他?”

  她瞬也不瞬地直瞪着烟灰缸,拇指头放进嘴里啃咬着,一脸呆怔。

  “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刘琪摇摇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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