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你什么事?”冷冷一句堵回她的关怀。
她胸口一闷。“你……干嘛这么凶啊?我也只是想知道你今天状况为什么这么差……”顿了顿,“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对你今天的表现很失望?”
“你以为我白目到看不出来吗?”没好气地翻白眼。
“那你解释啊!”她急了,声调不知不觉拉高,“如果是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帮你解释,免得人家误会你。”
“误会什么?”
“误会你……只有这种实力。”她咬唇,想起方才几个男同学对他的侮辱,眉宇一沉,容色黯然,“总之你快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说了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不相信,“一定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啊!”
“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冷声反问,睨向她的眼神也好冷。
她身子一冻,半晌,找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又来了。
他又要推开她了吗?又要像他父亲刚去世时那样乖戾地拒她于千里之外吗?他们又要恢复之前那既冷淡又紧绷的关系了吗?
不!她不要,她不想啊。
“子麒,你别这样,有什么心事告诉我,我……愿意帮你。”她急切地倾向他,嗓音沙哑,“真的!”
他不语,只是定定瞪她,湛深的黑眸,幽幽地漫开了什么,似乎……像是歉意。
他蓦地坐直上半身,别过头,“我拜托你,别管我行不行?”
“不行!我怎能不管你?我们是好朋友啊!”她紧紧捉住他的肩膀,“我们不是才说过,要像从前那样做好朋友的,你忘了吗?”
“我……没忘。”他绷着身子,语音痦痖。
“那你就告诉我啊!不论有什么困难我都愿意帮你,我保证!”
他不语,右指成爪,慢慢抓过地面,指节泛白。
她怔然注视他彷佛陷入极端挣扎的动作。“子麒?”
犹豫的低唤似乎震动了他,他身子微颤,好一会儿,才狼狈地站起身,对她放声怒吼,“你打算怎么帮我?”
“嗄?”
“你有办法让我百投百中吗?有办法让我眺得比所有人都高吗?有办法让我抄截助攻随心所欲吗?有办法让我打满全场却一点也不累吗?”他逼问她,一句此一句语气更激昂,更愤慨,气息粗重。
她倏地茫然。
见她苍白的容色,他更加懊恼,爬梳了下头发。
她站起身,双手试着伸向他,“子麒……”
“你别过来!”凌厉的眼光阻止她善意的靠近。
她一怔。
“……你有办法让我变成超人吗?”他涩问,神色阴沉。
她颦眉,忧愁地望他,“这就是你今天打不好的原因吗?你真的……这么累吗?”
“对,我很累!我累毙了!”他红着眼咆哮,“又要读书,又要练球,还要背负全校同学的期待。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学校的球队实力根本没那么好,闯进HBL复赛只是运气,我一想到下礼拜就要上台北跟那些传统名校对打就紧张——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只能让对方当虫子踩!”
“打不过有什么关系?”她试着安慰他,“只要尽力就好……”
“去你的只要尽力就好!”他粗声诅咒,“我今天才只不过在练习赛打烂一点,就被同学骂臭头,要是在HBL被痛宰,我看连我家祖宗十八代都逃不过!”
“他们……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嘛。”她白着脸,为同学们的反应找借口。
“爱之深责之切?”他讥诮地重复,“我宁可不要这样的爱!”使劲一甩手中的篮球。
篮球落了地,连续敲出不规律的声响,正如钟晨露六神无主的心韵。
她惘然瞪着慢慢滚至球场另一头的球,不知不觉举步追逐它,正当她弯腰准备拾起,另一双手抢先她一步。
她愕然扬首,“学长?”
落定她面前的,正是展岳。他皱眉望她,面上不赞同的神情显示他旁观两人的争执已久。
“你还好吧?露露。”他关心地问她。
她摇摇头,“我很好。”
展岳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瞥了站在远处的蔡子麒一眼,“他不该把脾气发在你身
“他……只是压力太大而已。”钟晨露勉强微笑,伸手接过他抱在怀里的篮球,“学长怎么会来这里?”
“我一路跟着你过来的。”
“跟着我?”她眨眨眼,“有事吗?”
“思,我有话跟你说。”展岳低声道,又瞥了蔡子麒一眼。
后者双手环抱胸前,面无表情地回瞪他。
“什么话?”钟晨露问。
“嗯,是这样的。”展岳神色匆地尴尬起来,“我看这里不太方便说,放学后我们校门口见,我再告诉你吧。”
“可是我今天很忙,恐怕没那么快回家耶。”她为难地说,“校刊明天就要送印刷厂,我今天得做最后确认。”
“这样啊。”展岳闻言,犹豫地搓手。
一旁的蔡子麒看不不去了,索性直接走过来,“展学长,你好歹也是男人,干脆一点好吗?”
“这”被学弟一激,展岳脸庞一红,望向蔡子麒的眸微愠。
他毫不在意,继续催促,“快说啊!”
展岳倒抽一口气,忿忿然瞪视他一眼后,才将视线转回钟晨露莫名所以的俏颜上。
他推了推镜架,好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我想邀你当舞伴。”
“什么?”此言一出,在场另外两人都是一愣。
“圣诞舞会,可以当我的舞伴吗?”展岳重复,诚挚的目光透过镜片凝定钟晨露。
她愕然呆立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明眸流转,却是落向神情紧绷的蔡子麒。
|
又是新月夜。
银色月华柔柔洒落,静静拢覆蔡子麒伫立于公园球场的修长身形,他抬首,眯眸望向天际。
不知怎地,他很怕新月夜。
总觉得那钩在云边的一弯月很不安定,像随时会一个重心不稳,跌落尘世,碎成片片。
他还记得小六那年,跟露露离家露营那一晚。
那晚,他与她并肩躺着看星空,除了满天灿烂星斗,也看到了一弯淡金色的新月。
当时他的心,便隐隐浮现某种恐惧。而她却笑他一个男生不该如此多愁善感,笑他无聊,笑他傻。
他傻吗?也许吧。小时候家庭环境总是争吵不休的他,唯有在她身边才能得到温暖的安定感。
她总是巧笑倩兮,总是活泼可爱,两道弯弯的墨眉就像天际的新月,可他却不必担心它们会坠落。
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可以做到任何事。
他总是如此相信,直到那一天,父亲在枪战中死去,而她在一夕之间由女孩长成少女。
新月,终究还是落下来了,她也不再专属于他。
她长大了,他也必须。
她翩然像蝴蝶,迟早会飞到另一个人怀里,而他只能在她背后默默守着。
他说过,如果她真的喜欢展岳,他会帮她。
只是不论她喜欢谁也好,跟谁在一起也好,她都由他来保护。
由他来保护——
下定决心后,蔡子麒手臂一扬,篮球在空中画出近乎完美的弧度,空心落网。
他满意地微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拾起篮球后,他在球场内来回跑动运球,偶尔立定,远远一射,偶尔以漂亮的姿势带球上篮。
他打得很好,帅气潇洒的姿态完全不像下午在练习赛失常的他。
几声掌声匆地懒洋洋响起。
他停下动作,回首望向突如其来出现的另一个少年。
是展岳。他还背著书包,显然刚刚才结束晚自习离开学校。
“啊,是我们优秀的展学长。”蔡子麒嘴角嘲讽一扬,故意拉长声调,“怎么今晚有空来公园闲晃?不回家K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