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程思婕吃了一惊,掩住嘴巴。“你爸……怎么会……”
“对,他就是一个这么烂的人。没改变过。”从她十岁起就知道了。赵湘柔精致如艺术品的脸蛋上没有太多表情。“所以,可茵跟他牵扯在一起,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等一下!你说可茵……跟……伯父?”程思婕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毕这句话。“会不会是误会?”
她默默摇头。“不会。而且如果是误会,可茵最近这段时间的反常,又怎么解释?”
“你有没有问可茵?”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赵湘柔还是摇头,一脸寂寥。“而且我不敢问。如果她真的跟……我……我不知道……”
话音渐渐转弱,终至消失。说不下去了。
赵湘柔,也有如此胆怯的时刻。
因为对彼此太了解,所以才会这么困惑,才会如此为难自己。
换成你,你怎么办?
大狗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赵湘柔一直在顺着它的毛,压得腿都麻了,也没有起身,一直坐在地毯上。宠狗宠成这样,真是夸张。
“那,你有没有问问厉特助的意见?他怎么说?”
赵湘柔冷笑。“他说,要我试着想象可茵当我继母的感觉。”
噗!刚喝了一口咖啡的程思婕,差点全部喷出来。
用力吞下去之后开始狂咳,一面咳一面问:“他他他……咳咳……他说这种话……咳……你让他活着从巴黎回来?”
“他带着很多内伤回来的。”说得理所当然,还带点骄傲。
安静坐在雅致贵气的小姐闺房中,身边环绕的一切都是令人羡慕的,但此房间的主人却很沉默,毫无欢颜。
“一定是误会吧。”说到底,程思睫还是不愿相信。她很乐观地说:“我相信可茵,她有理由才会这么做。你不要烦恼了,很快就会解决的。”
赵湘柔一直喜欢好友单纯、向上的个性。勇往直前,从不轻易认输。
她实在太累了,忍不住把头靠在程思婕的肩上,吐出一口长长的叹息。
“湘柔……”
“我知道。让我想想吧。我真的……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太多事了,变动太快,她追赶不上;何况,她应该是个不具思考能力的花瓶才对呀。
“湘柔……”程思婕又叫她。
“怎么样嘛?”
“你……”嗓音诡异,好像想笑又强忍着。“你这样会曝光喔。”
果不其然,靠在人家身上,加上衣领略开,胸前春光一览无遗。
“曝光就曝光。你没看过?”她们三个常常一起去泡温泉,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程思婕真的在忍笑。“咳,在巴黎的时候,厉特助……有还手吗?你身上怎么也带伤?”
懒洋洋低头一看,赵湘柔立刻被雷打到似的坐正,还用力拢紧领口!连菲菲都被她惊醒,抬头困惑地望着突然发神经的主人。
可不是带伤,白嫩胸口上那一点一点的痕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什么。
她反应没这么大的话,还可硬说是过敏;但像这样,除了“心虚”二字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那也不用解释了。赵湘柔气馁地转身拉整衣服,不声不响。
“谁打赢了?”程思婕非常不怕死,挨过来偷偷问。
“菲菲,这边,她有咖啡!”赵湘柔指着身后笑得好八卦的死党,对爱犬宣布:“赶快去喝,她还要带你去散步喔,赶快!”
养狗千日,用在一时。瞬间,刚刚还成抹布状摊在地上的大狗,立刻变身成自动洗脸机,它扑了上来,开始以疯狂的舌头与口水表达爱慕——
“走开!走开!救命——我不问就是了!”
第九章
当入冬以来第一个冷气团挟带着冰凉阵雨来袭时,赵湘柔决定自己需要出门走走。
“你不是才度完假回来吗?”她的上司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赵湘柔还没反应过来。“我去度假?”
“花都巴黎。”
她不怒反笑。“如果副总觉得派我去参加巴黎时装周算度假的话,那我承受不起。还是工作重要,也许接下来的纽约、米兰时装周,请副总或别的同事出席?”
潘副总立刻闭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越洋公差有多辛苦,能舒舒服服在办公室等着挑剔别人写的报告最好。
“反正无论如何,你的工作——”
“我只是本周六不能来加班而已。秋季各家销售额的报告我已经全部看完,也写好整理了,副总请过目。”她把准备好的文件搁在上司桌上。
这下,不管再不爽,也只能臭着脸同意。不过潘副总还是忍不住要酸上两句。“难怪人家都警告我,聘新人时要小心,美国回来的不喜欢加班。”
“学长,您也是留学美国的,想必已经身体力行、破除这个成见了。”赵湘柔笑盈盈地接话。
当她走出办公室时,很清楚众人的眼神都聚焦在她背后。潘至坚心里搞不好在骂她机车,但暂时实在不想去管了,放自己两天假去。
该处理的事情真的很多。亲情、友情、爱情、人际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成了一碗煮坏的浓汤,黏在一起,搅都搅不动。
但她也不想去动。有时真羡慕像好友程思婕那样的人,勇往直前,充满信心跟勇气;当然,还有像厉文颢,凡事似乎都有计画、有先见之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问题是,他这次为何按兵不动?从巴黎回来之后,有时忍不住拿起手机就想打给他,转头就希望他突然出现,却一次次地落空、失望。
坐上往花莲的火车,赵湘柔一路都在想厉文颢。奇怪,干嘛这么听话?她说要一点时间思考,他还真合作,时间空间都给她,完全不打扰。
那她就来想个透彻。
台北凄风冷雨,花莲却阳光普照。才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异。
天气好到外套都有些穿不住了。赵湘柔连行李都没带,孤身来到陌生的异地,在热情的计程车司机大哥帮助下,她顺利到了目的地。
站在骑楼下,赵湘柔的脚步迟疑着。玻璃门后,有几位装扮朴素的太太正聚在一起讲话,神情认真,没人注意到外面站了个漂亮小姐,正有些向往地看着她们。
直到谈话告了一段落,慢慢往门口移动时,里面一位中年太太才诧异地迎上前来叫她:“柔柔,你怎么自己来了?不是说到了要打电话给我,我过去车站接你?”
“没关系,坐计程车很方便的。”她微笑说:“妈,你们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我们这个月轮到访视组,所以比较忙。”母亲慈眉善目,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看到女儿,心情很好。“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在减肥?”
“没有啦,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刚出国一趟回来。”
母女俩跟其他人道别后,相偕离去。她母亲就住在附近,走路约十分钟就会到;一路上不停有人跟赵母打招呼,都叫她“胡师姐”。
“妈,你认识的人好多喔。”赵湘柔忍不住说。
母亲笑眯了眼。“是呀,已经在这边很久了嘛。”
有多少年了呢?赵湘柔在心里默默算着。她还没被送到美国之前,母亲就已经毅然搬到花莲,远离台北的尘嚣,也远离丈夫不断拈花惹草的难堪。
如今她已经完成学业回来了,母亲也早已脱离“赵太太”的角色,变成了众人敬重的“胡师姐”,把心力都投注在奉献慈善团体,默默行善助人,而且非常明显地,过得相当满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