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晴对那个穿著格子衬衫的眼镜男有印象──他在医院跟她要过电话,说等妹妹醒来,让她亲自道谢,很客气的人,不过当时她觉得她只是做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没留,没想到上个月底竟然在打工的店里看到他。
相对于眼镜男脸上那种“天啊,你居然在这里”的欣喜若狂,她完全不动声色,就假装是一般客人。
包装,结帐,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度光临。
她知道眼镜男很失望,可她真的不觉得他们需要相认,而且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她当初装做不认识的决定是对的。
因为眼镜男隔三隔五的就跑来店里,就算他的孕妇妹妹真的很爱蛋糕,但这样的量也太多了,何况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总是一脸喜悦害羞,她又不是阿呆,仔细想想就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眼镜男喜欢她。
于是她要小桃故意在他面前说“小晴是交换学生,暑假就要回台湾”,希望能够藉著距离遥远让他打消念头,没想到此话一出,他来得更勤了。
失策。
现在夏若晴已经不要求了,只希望眼镜男不要有任何动作,让她在这里好好打工,等到暑假到来时,回台湾。
第二章
春日浪漫,樱花盛开,照例,自由之丘知名的杂货小铺推出季节限定樱花杯。
虽然每年花样不同,但相同的是都受到收藏者的喜爱,因此开卖首日,一如往年的出现不少人潮。
夏若晴看著前面每个离开的人都带上三五个,夸张的甚至用纸箱抱出,内心有点怀疑自己今天能不能顺利买到。
她本来就很想要,一旦买不到,就更想要了,哎,至少让她买到其中一款吧,她不要求太多,一款就好……
正当她踮著脚尖一边看柜台后的包装,一边计算前面人潮可能带走的数量,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是你啊。”
标准中文。
夏若晴转过头去,是前两天那个雅痞男。
看来眼镜男跟他说她是台湾人的事情了。
不过她完全不想认他……说是说这样,但是当她不小心看到他手上那三大手提纸袋的樱花杯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一袋至少有十五还是二十个,一个人买这么多干么,难道他是传说中的网拍族还是跑单帮?
“你也来买杯子?”
面对雅痞男的问句,她露出招牌无辜眼神,相信自己明显传达出“我认识你吗?”的讯息。
但很显然,雅痞男不懂她的意思,“我前几天有去过‘LOVE’。”
那又怎样。
“你不是在那里上班吗?”
关你屁事。
“我跟我一个朋友去的,你可能对他比较有印象,戴个眼镜,每次都买四人份的草莓蛋糕。”
有完没完啊。
要不是看在店里有服务生态度投书箱,她又非常需要这个打工来持平东京的高消费,她早赏他卫生眼了。
虽然有点不耐烦,但夏若晴还是保持美少女微笑,然后在微笑中加上一点点茫然,一点点抱歉,与大量的“我真的想不起来”。
“LOVE”的客人这样多,想不起来也是理所当然,他总不能跟店长投书说,你们的服务生在外面不认得客人吧──即使说投书报复这些都是她自己幻想的,但预防胜于治疗。
微笑微笑,很抱歉,完全不记得。
表演到一半的时候,前面人潮瞬间解散,她脸上一僵,排队经验丰富的她很知道这代表什么,日文叫品切,中文叫缺货,架上货物已经一空,补货没那样快,明日起早也没用。
可能她今天没有樱花运──明明很早就出门了,可偏偏在路上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学生,小学生哭哭啼啼的让她于心不忍,于是陪著到警局,等待,晃眼两小时过去,等她到杂货街时,排队的人已经多到要转弯。
她抓不准补货时间,也不可能天天跑来自由之丘看,简单说,她可能跟今年的樱花杯无缘了。
雅痞男一笑,“卖完了。”
沮丧的感觉让夏若晴没心情再跟他装下去,“我知道。”
“等我一下。”
“干么?”
“等我一下。”雅痞男又重复了一次,“别跑。”
她还来不及说不要,雅痞男已经把手上三大纸袋往她脚边一放,再度交代,“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人就咻的一声跑得老远,夏若晴看著他跑得跟飞一样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又没说去多久,万一两三个小时才回来,难道要她在路边站那么久吗?
何况脚边还有三大包数量惊人的不同款樱花杯,在这条有名的杂货街上超级引人侧目,她等在这边说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脑袋正在胡思乱想,雅痞男的身影再度出现在眼前。
连一分钟都不到吧,她想。
雅痞男手上拿的是杂货小铺的纸袋。
只见他唰唰唰的从大纸袋中各拿了一个丢入小型纸袋,然后往她面前一送,“给你。”
“我……不要。”
才怪,她好想要,但她不想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可是,她真的好想要,呜。
雅痞男脸上露出莞尔的表情,“你不是想要吗?”
是没错,可她不想欠他人情啊。
“我跟你买。”
他很干脆的说:“好”
夏若晴心中一喜,连忙掏出钱包。
“一套三个,售价一万,恕不拆卖。”
她声音忍不住拉高,“一万?”她来之前查过价格,一个才一千日币,他居然要卖她三个一万?
大概是看出她的想法,雅痞男对她咧嘴一笑,“我是奸商啊。”
她想冲上去拔光他的头发。
买?还是不买?
买的话瞬间损失七千,不买的话是好几天的魂牵梦萦,夏若晴很明白自己的个性,越买不到,就越想要,越是要不到,越是没完没了。
正当她准备屈服的时候,痞子男突然笑出声,“开玩笑的。”
他把纸袋塞到她面前,“收下吧。”
“我──”拿钱给你四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很快的被他打断。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话题虽然十分跳跃,但对于美食一向颇有研究的她倒很乐意回答这问题,“车站过去一点有饺子中心,公园旁边有义大利餐厅,厨师是正统义大利人喔,还有甜蜜森林附近有一间中华料理,老板夫妇是香港移民,价格很合理。”
“我们来去吃中华料理吧。”
“我们?”她又没答应他。
“你肚子不饿吗?十二点半了。”
她肚子很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想跟他去吃饭啊。
“还是你不想吃中华料理?”
吼,这,这人哪里冒出来的啊,看起来精明精明,怎么一开口就是个无厘头,思想跳跃不说,而且也完全不懂别人的想法。
“我很久没吃中华料理了,二月初到现在都没有。”痞子男笑笑,“碰到会说中文的人,突然有点想家了。”
夏若晴原本一肚子火,听到这几句话后,瞬间消失。
想家啊──
他莫名其妙的提议跟奇怪的行为都有了解释,自己说不定是他在东京第一个遇到会说中文的人,他可能,不对,他应该只是想跟她说说话。
只是想家。
没有单身在外的人很难了解那种感觉,布鲁斯威利的新片比不上一卷台湾综艺的录影带,脆弱时看的不是富兰克林生平之类的立志书,而是“台湾走透透”,就算只是谈话性质的录影带,几个台湾学生聚在一起,也能看得津津有味,重播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