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让她们四个入宫吧。”
“皇上是说连顾小姐一起入宫?”
皇甫夜再度端起粥碗,淡声道:“你既然是丹青国手,怎么会不知道好花也需绿叶陪衬的道理?这件事朕应该叫内宫总管和礼部尚书一起去办,但是难免又要惊动一大堆人。好在过几天就是太后寿诞,你帮朕私下传话过去,让她们做好准备,朕要亲自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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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的兰苑阁是皇甫夜登基后单独建立的造书局,他还从全国延揽了百十名精通经史子集,文学造诣极深的编纂高手,在这里为东岳国着书立说。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还飘着零星雪花。皇甫夜从御书房闲庭信步回寝宫,路上经过兰苑阁,忽然发现里面还亮着灯光。
他好奇地问道:“书局里还有人在工作吗?”
兰苑阁门口的执事立刻上前回禀,“还有童公子没有走,他说要忙完手头那一卷的校对工作再离开。”
皇甫夜想了想,忽然侧身走进兰苑阁,执事急忙跟过来,他摆了摆手,“不必跟着我,朕自己进去看看,坐一下就出来。”
兰苑阁的正堂很大,平时能容纳二十余人同时工作,但此时偌大的堂内只有几盏幽幽的烛火,大堂一角书案旁有个人正伏于案上,运笔如飞地写着什么,浑然没有察觉到皇甫夜的到来。
皇甫夜慢慢靠近,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那是一个身着青色棉袍,极为清瘦的年轻人。幽幽的灯光下,他莹白的手指泛着淡红色的光泽,光洁的面颊玉雕一般,修长的脖颈微微下弯,犹如在冰湖中游弋时低垂着头的天鹅,自有遗世独立的味道。
原来兰苑阁还有这样的人物?皇甫夜不禁充满了好奇。
他咳了一声,“这么晚了还没要走吗?”
那人吓了一跳,抬起眼看到他,睫羽闪烁了几下,唇角浮出一丝纯净的笑容,“兄台也没有走?”
原来他并不认得自己是谁?皇甫夜一低头,看到自己外罩的那件深蓝色棉袍,想来这件临时披加的外衣帮自己掩盖了身份。平时听多了君臣对话的格局,此时不由得被逗起几分兴趣,于是他停住的脚步也不急于离开,而是坐了下来。
“童公子是吧?”皇甫夜记得门口执事说的话。
“童倾故。”他说完又追加了一句解释,“倾盖如故的意思。”
皇甫夜也笑了,“很怪异但是很有趣的名字,令父母很会取名。”
“兄台呢?贵姓?”童倾故也礼尚往来的询问。
皇甫夜想了想,回答,“姓黄。”
“原来是黄兄。”童倾故微笑着拱了拱手,“白天堂内人多,好像没有见过黄兄。黄兄不是在堂里做事吧?”
皇甫夜眼珠转转,“我?我负责制版,所以与你们分处两地。”
“原来如此。”童倾故信以为真地点头,“可是黄兄怎么这么晚了也还没走呢?”
“圣上催得急,不得不赶工完成。不过童公子这里有什么事情非要你一个人留下来赶工?”
童倾故说:“圣上急着在太后寿诞前完成这套《天伦传》,时间紧迫,但是这最后一章出了些纰漏,我必须赶快校对完毕。”
“什么纰漏?”皇甫夜凑过来看。
童倾故指给他看,“这里面运用的几个典故都错了。比如我朝圣德皇帝当年虽然是皇后所生,但是皇后病弱,由林妃抚养,传记中却没有提到,这是有违历史常情的。难道因为林妃是侧妃,就要没没无闻地被埋没于传作之外吗?真不知道录入官是怎么想的。”
皇甫夜淡淡道:“林妃虽然有功,但终究是侧妃,如同孔雀再美也难与凤凰一较高下。录入官是不想让林妃和皇后争功才删去这一段。这其实是我……我听说是当今皇上的授意。”
“哦?”童倾故放下笔,微微蹙眉,“原来是这样。可是,皇上若想以一部完全尊重历史,没有瑕疵的着作流传于后世,就不应该随意删改历史真相。这样做,不妥。”
“你难道还想和皇上争一争是非对错吗?”皇甫夜挑起眉尾。
童倾故苦笑着摇头,“我怎么敢?更何况我也见不到皇上。不过,总是很为林妃鸣不平,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能做皇后,但是皇上若想后宫稳固、皇位传承顺利,却不能只靠皇后一人。
“当今皇上圣明,废除了前朝一后三妃四嫔六昭仪十二贵人的老典制,只立东西南北四宫,以一后一贵妃二侧妃取而代之。这固然是比以前好了许多,但女人们在这宫里依然是要等待皇上的宠幸来保证自己的地位。除此以外,她们在宫中还能得到多少东西?又能留下多少东西?这些,皇上应该不会知道,也从不去想。”
皇甫夜微感诧异地看着眼前这张很是秀美的脸,“原来你是在为宫里所有的女人们打抱不平?”
童倾故掩起卷册,“女人们没有说这些话的权利和胆量,我在圣驾面前也不会敢说这样一番话的,不过是在这里和黄兄逞口舌之快罢了。”
“童公子不写了吗?”皇甫夜看他已经开始收拾笔囊。
“既然黄兄说这是圣上的授意,我若是改了反而会给自己惹祸,算了吧。”童倾故很是无奈地洗净了笔。
皇甫夜笑道:“倘若皇上听了你今天这番话,说不定会为之感动,还林妃一个清白,你要不要试试?”
童倾故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他,“黄兄此言是什么意思?”
皇甫夜站起身,轻声说道:“只是想起一句话──天意难测。童公子,你的转运之日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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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寿诞对于东岳来说是难得的盛事。因为先帝体弱,虽然后宫佳丽无数,但是一直子嗣不旺,先后只诞育下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却一个一个因为疾病而不幸夭折,最终只有皇甫夜长大成人。
所幸皇甫夜年纪轻轻时就展露出皇位继承人的王者风范,身为太子,在指挥几场与茯苓国的海战时表现出色,深得民心,且理所当然的在先帝身故后,以二十六岁的年纪做了东岳的新帝。
皇甫夜生来孤僻,不喜欢铺张热闹,除了新旧年交替之夜和太后的寿诞,他从不主张在宫内举办任何的盛宴。这对于那些渴望入宫面圣,一步登天的贵族小姐们来说,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
好在皇甫夜大概是过于醉心国事政务,这么多年来甚至没有正式纳娶任何一房姬妾,太子妃的位置悬而未定,如今更是因为变成皇后之位而备受垂涎。
所以,这一天在太后驾前面见皇甫夜,就成了这些佳丽最紧张万分的时刻。
太后是个性格很随和的人。她原本是先帝的一位侧妃,因为生下皇甫夜而晋升为贵人,皇后病逝后她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或许是因为曾在下面的位置待了很久,她很懂得察言观色,也很懂得开解劝慰别人。
所以当她发现右手边坐着的几位美丽姑娘都好像食不下咽的时候,不由得笑了,“你们不要饿着,圣上散了朝还要和一些臣子再聊一会儿,不会这么早过来的,说不定到晚膳的时候才来,难道你们要一直饿到那个时候吗?”
距离太后最近的是许威将军的女儿许娉婷,她从入宫后一直紧锁眉头,此刻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抬头问道:“太后,倘若民女不愿意嫁皇上,是否犯了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