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问,他什么都会回答。
“呃……”这一刻太完美,她没有破坏的勇气。
可不可以就一下下,让她忘记眼前的难题,至少在这稍纵即逝的片刻中,殷硅是她一个人的,只属于她……
“没事。”她摇摇头,闭上眼,“真的没事。”
殷硅蹙起眉,最近他没有时间顾虑她的情绪,好不容易挪出空档,她还要他猜谜。
“好吧。”那就算了。
明天得早起和同业商讨补货支援事宜,他得养好眠才有体力精神应付难题,不想多想了。
***
张雀星缩倒沙发里,悄悄叹息。
屋子空旷荒寂,挂钟答答作响的摆晃,音量被放大得很清晰,规律得令人想抓乱头发。
那晚以后,殷硅更加早出晚归,他们根本碰不到面,他甚至有几个晚上都说要住办公室。
有时候午休时她会偷偷跑上去探看,办公室里幽谧僻静,没一丝声响,她不敢进去:有时候她打电话关心,他的回应总是简短又冷淡,好像她的问候很多余;又有一次她买鸡精想给他补身体,秘书却说放他那里就好,总经理在跟人谈事情……
他在跟谁会面?
他真的夜宿在办公室吗?
张雀星简直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是不是和陶总裁的事很顺利呢?谈生意还可以顺便谈婚礼,他们会笑得有多愉快……
铃、铃、铃!
她宛如攀住浮木般的攫起话筒,只要有事能让她甩脱恶性循环的黑色思想都好,都好。
“喂?”
“小雀!我今天休假,有没有空吃个饭?”萧宇白嗓音潇洒,传到她耳里有如某种救赎。
“呃?好……”环顾寂寥的空间,她轻轻点头。
***
“林桑,麻烦你了。”
殷硅从店里送林桑出来,走进黑夜,远处星子点亮了天幕一角,他微微躬身。
林桑挥手,“哪里,那调度细节之后再谈吧。”
黑头车驶近,殷硅替他开门,请他上车。
“再见。”
砰,阖门,殷硅直起身。漆黑车体敏捷滑开,眼前视界阔朗,他赫然瞥见一双偕影,并肩从对面停车场走来──
“当医生都吃这么贵的店喔?”
“这都是为了你呀!小雀,”萧宇白口气吊儿郎当,扶著她的肩过马路,“只有这种店,才能衬托出你的气质……”
两人笑语缭绕,殷硅冷凝伫立原地,眼色比冻寒的大汉更加冷酷。
陌生的情绪太过激烈,他没有碰过这样强悍的情感侵袭著理智,他必须离开,不然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挪动脚步,目不斜视地往停车场走。
“硅?!”张雀星发现了他,愣住,“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趋近,到他身边。
殷硅置若罔闻,长腿迳自往前迈开,张雀星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
“硅,怎么了?”她伸手,碰到他的肘袖。
他愠怒挥开,旋身,尖锐地瞪视她。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明所以,担忧地看著他,探出小小软掌,“你脸色很糟……”
他别脸避过她的手,任其尴尬地晾在空中。
有人拉过了那只手。
萧宇白轻轻握住张雀星的手,顺势带到身侧,很保护的姿态。“小雀在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硅回望,眸光狠狠的紧盯住两人交握的手,大掌在身侧握实,青筋浮显。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他终于掀唇。
萧宇白稍顿,勾笑,“怎么会与我无关?”他恢复亲和脸色,还渗入一丝丝深情款款,望向张雀星,“如果你没有守护小雀的能力,理所当然该由我来接──”
“也得等我们分手。”殷硅冷然打断他,“现在,没你多话的空间。”
说完,他谁也不看,转身离开。
“等一下!”
张雀星咽口口水,鼓起勇气喊出,“那你跟我说啊!既然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冷淡、告诉我你都在忙什么啊!”
好多天的怀疑、好多天的不安、好多天的寂寞全压在胸口,化成最深奥难解的谜菌,腐蚀她的心。
她就快要被嫉妒猜测融烧,她需要释放,需要听见他的解答,她等著回覆。
殷硅停步背对著她,胸前起伏。
五秒后,他继续走。
“这算什么?!”她再忍不住,激动得肩膀颤抖。“我们算什么?!我们还在交往吗?宇白哥哥说得没错──”
“不算什么。”听见别的男人的名字,殷硅怒火窜断自制,倏然抢话。
欸?张雀星愕然,忘了自己要嚷什么,怔怔听他吐出令她心碎话语。
“如果你这样觉得,就这样吧。”
什么?
她空著表情想,他果然说出来了,原来他这几天的冷淡都是在等她引导出这场争执,好让他顺理成章提分手,他好去跟陶总裁结婚……
他是,这么想的吧?
张雀星动不了了,四周还有好多声音,餐厅开门关门声响、萧宇白著急又关切的询问、殷硅走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践踏在她最柔软的心尖,那么痛。
“小雀、小雀──”
萧宇白急著摇晃她的肩,似要确定她的灵魂还在不在躯壳内。
她却只是木然著脸、放空思绪,感觉冷雨一滴一滴点在面庞,让整个夜晚弥漫潮湿的冰凉。
***
殷硅继续住在办公室,直到一个星期后,补货事宜终于解决。
那晚没法向她透露在忙什么,事情繁复杂琐的程度超乎预期,他决意一肩扛下;另一方面,内贼的调查也在暗中进行,不宜泄露半丝消息。
但结果怎么会这样?
他拖著疲惫身躯返家,一推开大门,便感到有什么不对……空气里旋散某种积闷的尘埃重量,是房子无人居住的清寂气味。
他将门开到最大,面对一室的孤单。
鞋柜里少了圆头娃娃鞋、衣架上不见了眼熟的粉色大衣、客厅桌上没了缤纷图案的玻璃杯……不用过去看他已经可以想像,浴室里的浅黄色牙刷、软白毛巾,客房里她的杂物,都消失了。
她悉数抹去曾经存在的痕迹,只留下两只信封,置在餐桌上。
殷硅走近,回忆突然蜂拥而至──
她拉他过来展示便当,她使出浑身解数做菜,他在这里啐掉蛋壳,那时候她就在客厅,为两人开始交往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空间蕴藏最细致的记忆,仿佛站回同一位置,就会有一个她又蹦蹦跳跳跛著肿起的脚踝,跌进他怀底……他眼眶刺胀,用力眨了两下才执起信。
第一封是辞呈,他直接放回桌上,压根不拆开来考虑。
第二封,袋面空白,只写著他的名字,看上去竟然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他几乎要嗤笑自己的多愁善感,从前也独身了好多年,从来都无所谓,怎么这次,只看见一个名字,竟就觉得那就是寂寞?
他展信,接获了她遗留的只字片语,像接收亿万年前星星发出的光芒。
硅,这段时间来谢谢你的照顾……我要回家去了,祝你和陶总裁幸福。
他凝眸盯著这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心下琢磨──
当!
身后电梯门开启,行李轮子辘辘行进的噪音传进室内,“咦,这门怎么没关?”
殷硅转身,花圈当头迎上。
“阿啰哈!”奶奶快乐地退后两步打量孙子,“好可爱~~,来来来,奶奶给你拍张照!”
他瞥向穿夏威夷杉和短裤的爷爷,老人一脸怡然。
“你们不是下礼拜的飞机?”他挑眉问道,爷爷奶奶定期会回台湾,这次却比往年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