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原因。”
儿时双亲皆亡,如今龙藩镇也被毁。现在的她举目无亲,若没有这样的信念,她怎么可能跟随殷孤波一道同行?
“可是,这世间本来就容不得所谓的长生不老。你的存在,将会令帝王、将相跟爵侯们,疯狂追求长生的秘诀。历代君王,多少人为求此术荒废朝纲,弃百姓于不顾?”
两行清泪,滑落至居月的颊面上,她深深感到迷惘。
“离开殷孤波,我哪里都走不了。”带著抵抗不住天朝气脉的身子离开殷孤波,她无法久活,最终必定心神衰竭而亡。
“死在这座供你栖息多年的天朝下,也算是给你的恩泽了。”所以,他才没有非得逼殷孤波亲自动手不可。
“再多给我一夜,再让我留在他身边一夜。”再多的奢求,她也不贪了。
卫泱允诺她的恳求。见她离去之前,他开口问了话。
“居月,你有心愿吗?”
“卫爷想助我这来日无多的可怜人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定当竭尽心力。”折扇敲在掌心里,无人知道卫泱说出的这句话是真是假。
“那就请六神……仁慈些,救救天下受苦的百姓吧!”他们的能力,不知比普通凡人强大多少倍,在天朝间流传的传奇,信手拈来绝大部分都是出于六神。
“救世,要救多少人才能福泽绵延,死后登极乐世界,你清楚吗?”
“不知道。”
“那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得到的答案。但是,你可知如何能堕入炼狱?”
居月回过头来,见到卫泱半张俊脸藏在阴影底下,显得诡谲莫辨。
“恶念只要一起,你就置身其中了!切记切记。”
握著他的手,居月屈坐在床榻边,圆额抵在他的手背上,虽然身下的地凉,但她一点儿也不怕。
“孤波,你还不醒吗?我要走了……”
夜里,静得只存她哽咽的问话声,回应自己的,却是一阵阵沉稳的呼吸声。
居月想要用力将他摇醒,要他别再独自沉睡,放她一人孤单地离开这里。
“我走以后,你别来寻我、别来见我,我们就回到先前素不相识的时候。”
今夜一别,日后便不再相逢。今日一别,从此天涯两相隔。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醒时我不能说,事到如今若不说,怕是已经没有机会再说了。”居月闭上跟,贪恋著偎在他身边时的宁静。
房内,有她替他疗伤燃上的袅袅薰香。
花复应说他睡得不好,这几年总是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每回总在梦里惊醒。
白日,她为他调好日后夜里好睡的薰香,甚至还将方子交给花复应,若是用完后就到药院照帖抓药,并且将做法仔细写下。
就算以后她不在了,他也依旧能有好眠………
“居月——”倒在椅子上睡相极差的富璟丹,在听见房里突如其来的暴吼声后,“唰”地一声弹起身来,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你醒了?”
“居月、居月,你在哪里?”富璟丹凑上前去,忙不迭地问:“孤波,你有没有哪里痛呀?”
“她人呢?”铁臂迎上前,他一把揪住富璟丹的衣襟。“还在不在?”
啧,这家伙不久前伤得连大罗神仙都难以救治,才从鬼门关前踅了一趟回来,怎么眼下却如此力大无穷啊?
“你找她找得那么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富璟丹见他浑身缠著布,布上还微微渗出血水,那日他被刺客砍得差点成为刀下冤魂,若不是居月医术过人,恐怕六神中就少了这刈神展威风了。
“为什么她不在我身边?”殷孤波激动得忍不住呛咳,每一个震荡都冲撞著这副被千刀剐过的破身子,痛得直透进他的骨子里。
“你醒来就只想找她,也不想想其他人多为你担心。”
“那日,我是不是在崖边放开她的手了?”
梦里,他见她哭得泪眼汪汪,耳边还传来她低哑的哭声,难道他真的松开手,把她一人独留在深谷里了?
“我要见她!现在就要见她!”殷孤波激动地挣扎起身,却提不起半点气力,体内淤积的内伤还在复原中,他此刻脆弱得可比方出生的小娃,简直无抵抗之力。
“别别别!她不在这儿……你还是死心吧!”
这话一出,令殷孤波伤透了心,眼底热意来得很急。他当真……放手了吗?
富璟丹按住他,以防止他扯裂自己的伤口,但门外却跨进一道绛紫色的身影,迫人的气息随之而来。
“醒了?看来真有精神哪!”
殷孤波瞪著神态始终悠哉,不识何谓忧愁的卫泱,眼中写满了厌恶。
“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
“当年婉儿的死,的确与我有关,可她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而居月就不关我的事了,毕竟放开手的人,不是我!”
“卫泱!”殷孤波吼出声,运行在体内的真气突然激动乱行,冲上心口,令他呕出一口热血。
“卫泱,你别再刺激孤波,他才刚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没必要这么赶尽杀绝。”
“若不把话说清楚,这小子还在怨天怪地,现在竟然还想把居月的死算在我头上。”
富璟丹古怪地看著他,不敢否认卫泱的话,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对殷孤波说,难道卫泱真要放弃取居月的性命,让她离开贵风茶楼就好了?
“难道不是?你难道没有因为她的死,而感到轻松快活吗?”
殷孤波含泪咆叫著,当初婉儿的死,他还没有在人前如此悲愤过,恐怕是压抑过了头,新仇旧恨才会在今日全涌上心头。
“然而,放开她的手令她葬身谷底死无全尸的人,不是我!”
这一话,重重地击往殷孤波的心头,令他失控,疯狂地咆出声。
“啊——”
如狮吼般的咆哮,显露出他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满腔不甘心的怨恨,终究化作嘴边呕出的湿热新血,染在艳白的单衣上.成了一抹凄艳的红。
天要绝他、地不留他!他殷孤波注定走在天朝往后的路上,将是行尸走肉!
“孤波,你别这样对自己。”富璟丹见他不断呕出血来,慌得六神无主。
“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眼眶湿热,他却忍著不让泪水流出,此时蔓生在心口的痛,更胜皮肉上的疼。
这天底下有没有一种病,只要得了,就可以忘记前尘过往以及现在身处的痛?
“唉呀,怎么起来了?这外头的天很热哩!身上闷坏了,汗水会沾湿其他没愈合的伤口,到时就够你受了。”
拉起袖摆,花复应为殷孤波遮起头上那一片赤焰的天日。
高大的身影窝在廊道里,斜斜的天光照了他一身,仍旧驱不走周身的阴冷。
他注定要这样麻木不仁地度过往后的日子。
“孤波,你坐在这里多久啦?”成天就只会对著这口水池生相思,难不成那女人会从水里走出来不成?
花复应问出了这句话,却无人回应。
“今天天气真好……”啧,都夏日了,这天气能有多不好?
“你若觉得精神好些了,我们就到外头去走走晃晃,你陪我买些东西回来可好?”
那双直望著泉水的瞳眼,丝毫没有移转半分,藏匿其间的,只有淡淡的哀愁。
本来想赶他回房歇息,但独自对著斗室又怕他闷出病来.花复应想想还是拉他去大街上溜达溜达,也总强过睹物思人.暗自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