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浸在冷泉里,泪水落个不停的居月,不知为何突然动弹不得,自底下延流的泉水竟窜上她的身子,滟白的水花中夹有一丝诡异的暗色,有如一条修炼千年的蛇妖,钻上秀丽的面颊,探入那对已经失去光明的眼眸。
“啊——”冷凉的寒气透入居月的眸子,她只感到椎心刺骨的痛,好似一把利刃滑过眼皮,让她疼得浑身发颤难熬。
“居月!”站在远处的殷孤波一听到她拔尖的哀号,差点就要拆下限巾冲了过去。
“别过来!”她大声喊道,强忍的痛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闷,逃也逃不开。“把剑扔来。”居月没忘记两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帮助他毁了不老泉。
解下金钩剑,殷孤波掷向沙地,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窝囊成这副德性。
“好痛……”嘴里逸出悲鸣,居月痛到快要晕厥,她甚至能感受到钻入眼中的水气,在眼窝里蔓延开来,顺著血气游走于眼角边的穴脉,每一个流动在上面的痛都带有极细微的感受。
在居月痛到快要窒息之际,那双早已盲透的眼眸,竟然能够见到丝丝白光,直到窜人的水气自嘴里全数呕出,原本夹在其中的暗色水流,也已不见踪迹。
眨眨眼,当居月两眼正蒙胧地无法辨识之际,殷孤波向她喊了一声,她顺著声响回过头去,没想到见到一身绛青色的身影,挺拔地伫足在沙地之中。她……真的看见他了!
“居月,到底怎么了?”
“殷孤波,原来你是生得这副模样。”跪在泉池里,居月专心地望著那个绑上纱巾的男子,高大健壮的身影实在让人难以忽视。虽然看不见他的眼,但她仍旧相信藏在后头的,会是一双很迷人的眼瞳。
“你……能看见了?\"殷孤波没有忽略她声若蚊蚋的话,除了满心讶异之外,更是为她高兴。“快拿起金钩剑,毁了不老泉!”
正当居月使尽气力,自泉池里拔手而出想拿剑时,指尖一触及金钩剑的剑鞘,还未握稳在掌心,两腿就像是遭人一扯,直扑倒在水泉里。
她惊骇的喊了一声,仍旧不敢放开剑鞘,身子被无形的力量直拖往泉底,让她惊得大喊:“殷孤波,抽剑!”
殷孤波一个箭步,随及弯身引剑出鞘,有灵性的金钩剑浸在不老泉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剑啸声,他提气正要驭剑,居月却两手突然握上剑刀,温热的血丝滴入泉池里,散成一片瑰丽的艳红。
“居月!”殷孤波可以感受得到握在剑上的力道有多紧,只要再多出一分力,这把金钩剑绝对会废掉她的双手。“放手!”
“不要,你不是要毁了不老泉吗?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居月忍著掌心的痛,可是身子却被不老泉一寸一寸地往下拖。
“快放手!”
“殷孤波,我不想死!不想被不老泉带走……”她甚至还没看见那双纱巾后面的眼眸是什么模样,那闪耀出的光彩,是否可比天上星光?
他一手抓住她的臂膀,不可避免地两脚一踏入水中,立刻感受到窜人心口的凉意。
“没有人会被它带走,今晚不老泉将死!”殷孤波解下裹住神器的布巾,在不老泉将死之际,将神器递给居月。将泉水收满进神器里,我们要取不老泉死前的一口气!”
居月没见过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神器,翠艳通透得比天底下任何一块玉石都还要美丽。
捉著她的手臂,殷孤波差点一块被她拖进泉底,他将金钩剑插往沙地里,稳住身形。“快收!”
接过神器,居月急忙从泉里舀了水。
“盛满!”殷孤波喊了声,令她不敢大意,将泉水装满神器,七手八脚地盖上后,说也奇怪,这器物就像是有自个儿的意念一样,合上后马上拴紧,半滴水也没渗出缝隙。
两人浸在泉池里,全身冻得直打颤,殷孤波一接过神器,随即扔往沙地,怕神器也会遭到泉水的浸染而湮灭。
“抱著我。”殷孤波握著金钩剑,手臂泛起青筋,就连吐出的气都在嘴边结成了霜雾。
“好冷……”两手的热血泪汩流出,居月很吃力地想抗拒著自己的力量别被不老泉卷走。
在两人奋力抵抗著不老泉,体力逐渐消耗之际,突地一声从泉底透出的声响,如同凡人死前不甘心的哀鸣,一阵更猛烈的水力将居月往底下拖去,差点令她上身与腿分了家。
“殷孤波,救我!”居月哭喊著声,自己的手正一寸寸地滑下他的衣裳。
殷孤波扔开剑,一把抱住她,趁不老泉逐渐势弱,提气将彼此拉往沙地上,狼狈地跌在一块儿。
随即,泉底直喷出一道金光,嘶哑的哀鸣声震向四面八方,居月见泉水逐渐退离脚边,白光也开始消殡,本是漫著波光的泉池在夜色之中隐隐退去,月牙泉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好似方才的惊险都没有发生。
若不是掌心里还留有剑刀割伤的痕迹,只怕一切她都会以为只是一场梦。
今晚,活在尘世千百年的不老神泉,已走向死亡的道途,不再留于人世间!
曾经的传奇,如今已成神话。
第八章
蒲月里的京城,家家户户都不忘在自个儿门楣上高高悬挂菖蒲辟邪。与其说是驱走蒲月里的毒蛇害虫,不如说是驱走心底的疑心暗鬼。老祖宗留下来的旧风气,后头晚辈自然也承袭下去,无人敢怠慢。
踏入城中,居月两眼溜溜转转,那双失明多年终于能重见天日的眼,活灵得像是可以掐出水来,明亮得让人印象深刻。
只可惜,这双眼看得见了,但畏惧天朝气脉的身子,并没有因为不老泉的死去而根治,她依然得赢弱的偎在殷孤波的身旁,才能偷得短暂的舒爽。
身上背著沉重的宝器,殷孤波面容不见半点表情,依旧冷漠无情,让居月有些丧气。
她以为,见到他自己会高兴一些,可惜了这张俊皮相,那眼中透出来的气息,恶狠得让人受不了。难怪笑二会叹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当居月还在分神之际,绵绵细雨从天际缓缓飘了下来,不一会儿功夫就转成豆大的雨珠。
这场五月雨下得又急又赶,转眼热络的街市全是急著人.屋檐躲雨的路人,慌忙地挤成一团。
居月抬眼,见殷孤波好像不怎么挂心,任雨滴跌在肩上濡湿了衣裳,而她挽起的发髻也被淋得有些散乱,看起来不怎么狼狈,倒有点凌乱的美。
“歇,下雨了。”他们身上可都没带伞哩!
“这是分龙雨,听过没?”
“淋了,就可变成蛟龙飞上天了吗?”居月闷著问声,伸手遮掩落在跟前的雨水,湿湿凉凉的雨滴溅进她眼里,让她不免想起不老泉也曾经侵入自己的身子,突然感觉很不舒坦。
“蛟龙?那也得先成蛇妖才能修炼成龙。”殷孤波的步子仍旧踏得那么悠哉,简直不把这场雨看在眼里。
“殷孤波,我想躲雨。”这街市里,只有他们俩还在悠悠地走著,像个傻子一样不知在做些什么。
“就快到了。”他指著前头,雨雾中有一座金碧辉煌的茶楼矗立著,即便雨势大了起来,那惊人的雨势依旧难掩茶楼奢华的气度。
居月眼一抬,矗立在雨雾中的茶楼美得让人咋舌,远远就能感受到它外头上的那层金漆,带有灿美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