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傻,真傻!
可是她真无法相信,怎能有人永远保持冷静,永远不受外在环境影响?天,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把持自己的心如此屹立不摇?
她错了。
其实他的心并不是那么屹立不摇的。
很早以前孙逸就曾经发现有一样东西是动摇他冷静必智的大敌,如今这名单上又添了一项。苏巧韵。
很难想像,她不过是一介平凡小女子啊,哪来的能耐让他多次走失心神?
但他就是走失了,孙逸自嘲地轻扯嘴角,在她加入他的生活轨道,甚至带着点娇气霸道地侵入他心城堡垒时,便发现自己无法冷静地拒绝。
他发现自己极爱看她,她开朗的灿笑,美妙的幽默与淘气,变化多端的神情,有时惊讶,有时蹩眉,有时崇拜,有时领悟,还有偶尔极力掩饰,却仍掩不去温柔与伤感。
是的,他发现她是温柔且易感的,其实在她住进他家的第一个晚上,当两人看着电视偶然瞥见一个纪念二次大战犹太人遭无情屠杀的特别节目,他便注意到她眸中仿佛氤氲起薄薄的泪雾。
接着第二天,当她听闻他退休的理由,也不禁为他落了泪。
他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能令她心脏牵扯的力量,而这讶异很快地融合了感动与喜悦等种种情怀,交织成几乎令他慌乱失措的复杂情绪。
他明白她并不愿在他人面前显现这样易感的一面,尤其在他面前。
可她依然情不自禁地流露了。
那一刻,他口中责备她不该如此情绪易感,但心底其实是喜悦的,胸腔涨满某种异样的感觉,呼喊着要狂烈抒发。
他几乎被自己那样强烈的反应吓呆了,连忙寻个理由匆匆忙忙离开餐厅,离开那竟有能力牵动他的心的女子面前。
他不愿冒险继续留在她面前,凝视她温柔美丽的星眸,因为他明白那样做将是对他多年来的冷静自持一大挑战,就像第一回尝试喝酒一般,他也许会那样迷失了自己。
她像酒,是他不该沾。不该碰的东西。
她像酒,足以迷失他的心神。
她像酒,他唯一该做的只是好好将她研究透彻,参透她隐藏得最深的灵魂。然后,他便可以抑制心底对她的莫名渴望,将她的情影逐出心房。
就像餐厅里那道透明的玻璃酒柜一般,上头陈列了各式各样的名酒,他却一瓶也不曾喝过,甚至再无沾染它们的渴望。
它们是诱惑,但他坚强冷静的心已可以完全无视于那诱惑。
对她也可以的,他一样能做到。
她是个挑战,经过多年无聊而平静的生活后,他特意为为自己寻来的新挑战。
在金融市场,他已找不到任何冒险与变化了,或许在她身上,他能得回一些些生活乐趣。
名义上她是他的学生、他的接班人,但其实,他视她为对手。
她有资格当他对手的,因为她是数年来唯一能撼动他冷静心神的人。
第四章
华尔街,这位于下曼哈但短短的一条街,矗立了不知多少金融机构,多少男女在此聚集,追逐名利权势、酒色财气,红男绿女狂热地参与金钱游戏,浮沉市场波涛。
大多数人被浪潮淹没了,身败名裂,只有少数人能躲过波涛,登上成功的彼岸。
华尔街,美国经济的重镇,一世纪来,一向是决定世界金融走势的中枢。
华尔街,美国经济的重镇,一世纪来,一向是决定世界金融走势的中枢。
而孙逸,是引领华尔街红男绿女的先知,所有人听其立,观其行,将其奉为无上圭臬
可这样的先知却引退了,众人失了精神领袖,一时慌知无措。
走在华尔街因两旁高耸的建筑而显得阴暗狭窄的街道,苏巧韵固然为久违数天的激越氛围感到微微兴奋,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时时飘向身畔修长英挺的男人。
他的步履坚定、沉稳,一贯的从容不迫,彷佛周遭匆忙来去的人潮上点也影响不了他,依旧是一派我行我素的冷静。
有些人认出他了,投以既惊讶又犹疑的眼神,大部分的人却只是笔直地快速前进,根本不晓得原来他们正与生平最崇仰的人物擦身而过。
但这些,完全影响不了孙逸,他只是那么从容地走着,清秀斯文的脸庞流露的永远是那股蕴着文人风范的气质。
看着他走路的模样,苏巧韵发现自己的的心韵竟也乱了调。
只是走路啊,她暗骂自己,不过就是迈着两条腿前进,有什么了不起?
但不知怎地,他走起来就是那么了不起,让人不自觉地想跟随他的步伐。
她随着他,经过纽约证交所,穿过联邦国家纪念堂,终于停定S&S那栋漂亮优雅的办公大楼前。
“跟我来。”他说。
她毫无异议。
两人推开玻璃旋转门,进了挑高三层楼的大厅,笔直走向一道分向两边的古典螺旋梯。螺旋梯与大厅的爱奥尼亚式石柱以相同的材质打造,设计同样优雅繁复,相得益彰。孙逸领她拾级上梯,转向右边的螺旋梯,来到二楼。
“这里是我们的交易厅。”他介绍着,一面便推开透明得不可思议的玻璃门。
苏巧韵跟着他进去,看着厅里的交易员忙碌地接听电话,专心地盯着面前的电脑萤幕,偶尔则扬起眸,瞥向嵌在墙面上不停显现金融市场即时行情的大型萤幕。
他们是如此忙碌、如此专心,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发现曾经是他们最高的某舍管理人。现任S&S的董事长兼顾问……孙逸走进来了。
这样更好,孙逸可以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与她交谈。
“我也曾经担任过交易员。”他淡淡一句。
“我知道。”她闻言。回转星眸,停定他面庞。
“谁不知道呢?他的过去一向是为众人津津乐道的啊。
“一个交易员负责的是在最佳的时点进行买卖,以最低的平均成本买进,最高的平均价格卖出。”他轻声说道,忽地扯唇,微微一笑,“一件辛苦的工作。”
“你觉得有趣吗?”
“可以算是有趣的吧。”他微微颔首,“每完成一件交易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刺激的冒险,
底的确也会很高兴,很有成就感。”
“听说你本来在NYSE当交易员,后来到了新加坡SIMEX。”
“嗯,在新加坡待了两年。”
“夜以继日的工作?”她问,语气掩不住淡谈心疼。
“他闻言彷佛有些讶异,湛眸瞥了她一眼。
“有人这么说过。”她解释。
她听说在新加坡那两年,他为了争取业绩。迅速成功,投注了不少心力,据说每天睡不满四个小时。
“那确实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他微笑,“当时我太汲汲于名利,本来就必须付出一点代价。”
他说得极淡,但她却可以感受到对他而言那真的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一个人身在异乡,拚了命地要求取认同。求得功绩。到他光荣归国,升任基金管理人,为了提升基金的绩效,肯定会付出极多心血与努力吧。
孙逸浅浅地笑,湛眸彷佛看出她脑中盘旋的疑问,人们只看到我功成名就后的绝代风光,哪知这一切风光也得磨破了掌心攀上顶峰,才能尽览。”他摇头,叹息,“任何成功都必须付出代价的,我不是神,不可能捶手得到一切。”
是啊,他不是神,这一切也得用尽心力血汗才能换来的!
若真如此,她有什么资格责怪他,有什么资格埋怨他,有什么资格将家庭败落的责任全推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