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那个时候,他总有股冲动想问她忆起了什么,是什么原因让她现出如此让人心痛的神情?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最近的他正以一种让人心慌意乱的速度日益关心起这个女人﹔他原不打算与她牵扯这么深的。却在不经意之中,蓦然察觉自己对她的关切已跨越过某道令人不悦的界限。
小辣椒。
他原打算浅尝即止,为何事情会演变到今日这个地步?
他凝望着她,那一身桃红的娇美与两人初识时火红的热辣截然不同。当初他欣赏她的烈性,现今更为她不为人知的温婉深深迷惑。
这样的改变莫非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一念及此,向海玄猛然心跳加速。
这原是他接近桑逸琪的目的,但如今他却感到一阵深沉的恐慌。
事情正朝他拟定的方向演变,为什么他却有股喊停的冲动呢?
“结束了吗?”她察觉他停下摄影的动作,回眸凝向他。
“结束了。”他轻应一声,不敢接触她的眼神。
“洗好了要记得带给我看哦。”
“当然。”他勉强挤出微笑,“专门为你拍的照片,怎么可以不让女主角过目?”
“谢啦。”她看着他收拾摄影器材,“我相信效果一定不错。”
“是吗?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作品时,把我批评得一无是处。”
“你还记得?”
“当然。”他自嘲地说道。
“我说过,在技巧方面,我完全肯定你的实力。”
“只是称不上一流境界?”
她考虑着是否该实话实说,一般人——尤其是男人﹐很难接受他人批评的。
“我只是觉得,在情感方面,你的张力似乎弱了些。”
向海玄心中一凛,这女人竟然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弱点﹐她……真的看懂了他的作品?
“海玄,你的情感经过压抑。”她柔柔地询问﹕“为什么?”
他紧紧锁眉,“压抑?”
“这只是我的感觉。你好象……”她犹豫数秒,“你很少拍人物照,为什么?”
他默然不语。
“因为无法确实地掌握人的情感,或者说,无法尽情地宣泄自身的情感?”
他心一动,一股莫名的不舒服感攫住了他。她仿佛看透了他,而他痛恨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怎么,商界的女强人几时成了心理咨询顾问?”
她听出他口气中的阴郁,“我只是关心你﹐海玄。”
“多谢。”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到这个程度?”
他瞥向她,后者的神情淡然,但他并未忽略她眸中一掠即逝的受伤神釆。
他轻瞥唇瓣,正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个偷偷摸摸的黑色人影。
他微微一笑,用力将桑逸琪整个人带入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我会让你明白,我们的交情到了什么程度。”他哑声低语,蓦然攫住她的唇。
他深深地、忘我地吸吮着,几乎没注意到那倏然一现的闪光。
只是几乎而已。他终究还是仰起头来,确认方才的黑色人影已消失在逐渐黯淡的暮色当中。
看来,有一个精采万分的昼面已被猎入某人的镜头中了。
他沉吟了半晌,眸光才又重新落回怀中人儿身上。她星眸迷茫,唇边的笑意却清澈透明,映着浓浓的情感。,
向海玄心中一紧,一双手不自觉地更加拥紧她,但眼眸却躲向了他方。
不需犹疑,他告诉自己。玄是黑色,象征着森冷无情,他原就打算诱惑这美艳红妆屈服于他,让她泅泳于闇黑的深海中,直至灭顶。
“我知道一家好餐厅,”她甜甜笑着,“想不想试试看?”
拒绝她。他告诉自己,然而低哑的话语已先行出口。
“当然想。”
收拾好摄影器材后,他开车载她下山,却在省道遇上交通管制,车流异常缓慢。
“台北塞车的情形真如此严重,连郊区都无法避免?”向海玄开着玩笑。
桑逸琪轻声一笑,“别告诉我,你在美国从未碰过塞车。”
“我正要说这句话。”
“没办法,台湾地小人稠,车又多嘛。”
“要不是琉璃口口声声说想来台湾,我们也不会回来。”他微微一叹。
“我一直觉得奇怪,”她微觉好奇,“你们从小在美国长大,怎会想回台湾?”
“因为我母亲生长于台湾,琉璃一直想来看看她的故乡。”
“你们打算住多久?”
“一段日子吧。”他神色忽地一黯,“看琉璃的意思。”
她注意到他心绪的忽然低落,他敏感地察觉出他似乎隐瞒了什么。是有关琉璃吗?他妹妹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么说,琉璃一定想好好看看台湾了。她需不需要向导?”
“你自愿吗?”
“平常大概不行,若是周末假日我乐于奉陪。”
“那倒不必了。”他微微一笑,“我这个做哥哥的自会负责带她游玩。”
“还有海奇,吃喝玩乐他是最有一套的。”
“海奇?”向海玄皱起眉峰,口气不善,“你指季海奇?”
她察觉他的不悦,“他似乎有意追求琉璃。”
“多谢他的美意。”
“你不赞成他们来往?”
向海玄板着脸,想起几个礼拜前和妹妹的争论——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跟他出去?”
“哥哥,我只是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而已,你何必那么大惊小怪?”
“但他是男的,是季海奇!”
“那又怎样?我在美国也曾经和男孩子约会过啊。”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必须好好照顾你。”
“只是和朋友出去而已啊。”
“你告诉我,他有没有对你不规矩?有没有碰你?”
“哥哥,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是个花花公子!”
“海奇是个好人,他没有对我不规矩!”
“总之,我不许你和那个浪荡子来往!”
“哥哥——”
向海玄抿紧唇,阻止自己继续回想下去。
从小到大,琉璃不曾违拗过他这个哥哥任何事,那天居然为了季海奇与他争论不休。
他禁不住捶了一下方向盘,“跟那种世家公子来往,对她没好处。”
“海奇是玩世不恭,但其实他的个性不坏。”她婉转地劝说,“而且他对琉璃是认真的。”
“你似乎很了解他。”
是她听错了吗?为什么他的语调中泛着讽刺?
“我和他是朋友。”
“我可以请教是哪一种吗?”他语声干涩。
桑逸琪倒抽一口气。他这种语气,难道是质疑她与海奇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到现在还认为她是那种女人?
她有严重受辱的感觉。她本以为他对她的印象已经改观了,才会愿意与她深入来往;但现在看来,他追求她的动机似乎挺为复杂。
“他曾经有意追求我﹐但被我拒绝了。”她冷冷地回答。
他惊异地瞥了她一眼,“他追过你?”
“是。”
一股莫名的妒意攫住他,“你竟舍得拒绝?”
“你是什么意思?”桑逸琪倏地凝聚满腔怒气。
“你明白。”
“你说清楚!你的脑子里究竟在转些什么龌龊的念头?”
“哈!这可是你说的。”
“你!”她咬紧牙,语音发颤,“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是那种女人,是不是?”
他不答话,同冷哼一声。
桑逸琪心一凉,“原来你从未改变对我的看法。”她喃喃自语,难抑突然袭来的悲凉感,“我真傻,还以为你……”
她闭上眸,深吸一口气,正待重新发话时,交警却前来敲他们的车窗。
“对不起,你们可以走了。”
她回过神,这才发觉前面的车阵不知己于何时消失,几名交警散立在他们周围,山崖边一辆白色跑车的车体凹凸不平,车头半毁,有起火燃烧过的痕迹。